某天,參加諾獎得主薩拉馬戈《失明癥漫記》一書中文版發(fā)布會,正好與著名愛讀書人止庵老師一路回家,他詢問了出版之怪現(xiàn)象:作家開很高的價錢,實際銷售慘不忍睹的詳情之后,我們說起其他話題,他很感慨的說了幾句話:我周圍的作家,都太正常了,我覺得一個作家怎么也得有點不正常,哪怕有點抑郁癥也好。 看《莎士比亞書店》里寫喬伊斯,他恐高、畏海、怕傳染病,還挺迷信。他家每個人都迷信。呵呵,難怪他是偉大的作家。喬伊斯本人愛貓,有一次他女兒的小貓從廚房窗子掉了出去,喬伊斯跟女兒一樣傷心。但是,他覺得狗是一種很可怕的動物,如果他要來莎士比亞書店,比奇就要把店里那只無辜的小白狗趕出去,否則它會把喬伊斯嚇的尿褲子。 比奇盡了最大的努力在用字時客觀,不,也許她天生就是一個善良有寬厚之心的女人,可能還因為她的父親是一位神學(xué)博士,而他父親所在的伍德布里奇家族有十二三代子承父業(yè)擔(dān)任神職人員的歷史。 開一個書店始于碰到莫尼耶,比奇用女人的直覺預(yù)感到如果去找巴黎第四區(qū)奧德翁路7號,生命中將會有重要的事情發(fā)生。果然,她成為唯一發(fā)現(xiàn)奧德翁路,并參加那里精彩文學(xué)活動的美國人。也因此,她結(jié)識了很多法國作家,比奇說:她之所以在書店事業(yè)上取得成就,很大程度上要?dú)w功于在莫尼耶書店認(rèn)識得法國朋友們。
書店事業(yè),比奇對自己做“莎士比亞書店”是這樣定位的。因此她用了遠(yuǎn)在普林斯頓生活的母親的全部儲蓄,在巴黎開店。書中她沒寫要辦什么手續(xù),看起來輕而易舉,那個書店就辦起來了。寫到這,我想起一件事,某天,一位女友來找我,我正在廚房洗碗,她伸手讓我看她的鉆戒,說花了6萬塊錢。我看了一眼,繼續(xù)洗碗,她訕訕的說,其實戴著也很麻煩,如果坐公共汽車,還要翻轉(zhuǎn)到手心藏起來。我還是沒說話,想自己的心事,覺得實在不是故意不羨慕的,實在是,現(xiàn)在想想,假如她說她開了一個書店,我一定會嫉妒的跳起來,愛書的女人,誰不是有一個開一家書店的夢想呢,可都沒有比奇那么好的運(yùn)氣。 比奇用的是會員借書的方式,因為買書在當(dāng)時,真是太貴了,想看書的人一般都買不起。但紀(jì)德是她的支持者,也是她書店的第二位會員。我從自己的書架上翻出紀(jì)德文集,查看紀(jì)德的背景,若不是理智的提醒自己要把這個文章寫完,恐怕這個時間就直接游弋到開始看紀(jì)德日記,不過,比奇這本書是有作家索引的作用,她寫的那個人很好玩,又好像名氣很大,不由要翻出他的書來看。比如:龐德先生不是那種喜歡討論自己和別人作品的作家,他談話中有時也會志得意滿,不過都是關(guān)于他的木匠活。再比如,D.H.勞倫斯刷鍋洗碗時,擦拭餐具的毛巾總是干干凈凈。而他在墨西哥時,給馬桶水箱涂上了明亮的顏色,還在上面畫了一只鳳凰。 《尤利西斯》在歐美一些國家被禁,喬伊斯坐在莎士比亞書店深深嘆息:這下我的書再也沒法出版了。比奇問他:你愿意讓莎士比亞書店出版《尤利西斯》嗎?喬伊斯立刻高興的答應(yīng)了。缺乏資金、經(jīng)驗、不具備出版者應(yīng)有的條件都沒有讓比奇卻步,她馬上投入到了《尤利西斯》的出版工作中。 喬伊斯給比奇很多出版建議,比奇都接納了,唯有一條,喬伊斯建議印幾十本,還覺得不一定能賣完,但比奇堅持印了1000本,結(jié)果一本沒剩。不過,另一件讓印刷商崩潰的事情是,喬伊斯在馬上要復(fù)印的校樣稿上永無止境的修改,幾乎又寫出了三分之一的內(nèi)容這點,讓我這個同行看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比奇在書中語重心長的寫道:我不會要求一位真正的出版者以我為楷模,也不鼓勵作家門遵循喬伊斯的先例,因為這種做法會導(dǎo)致出版業(yè)的死亡。我的案例非常特殊,我付出的努力和犧牲,是與所出版作品的偉大程度成正比的,對我來說,這一切自然而然。 有諷刺意味的是,比奇在一封給喬伊斯的信件中說:我為你花了多少錢,你做夢都想不到,我為你付出的一切都是不計回報的。有時候我想你對此完全沒有意識到吧。我為你付出了無休止的辛勞,得來的只是看著你把自己套進(jìn)繩索,或者聽你抱怨。我努力完成被指派的任務(wù)時,你卻在試探我到底還能做多少,這樣做人道嗎? 為編輯的讀者只能在旁邊哀嘆:文人??!文人! 1941年,巴黎被德軍占領(lǐng),因不愿把最后一本《尤利西斯》賣給德國人,且迅速轉(zhuǎn)移書店,比奇被捕入獄。莎士比亞書店從此走入歷史。出獄后,1956年寫完《莎士比亞書店》。1962年逝于巴黎,葬于美國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公墓。 在我看來,比奇在自己那座書本砌成的城堡里,與那些喜歡的人和書廝混在一起,過完了一個愛書女人的理想一生。(《莎士比亞書店》書評/艷麗芊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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