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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的北方山村,家家戶戶都靠著幾畝薄田過日子。李二柱家是村里最窮的,三間土坯房,一口老井,院子里跑著兩只瘦雞。二柱爹死得早,他和老娘相依為命。 “二柱啊,你都二十五了,該說媳婦了?!贝鍠|頭的王大娘時常念叨。 二柱媽托人說了幾個媒,人家姑娘來家里一看,轉(zhuǎn)身就走。直到有一回,鄰村的張嬸帶來個叫春花的姑娘,長得倒是俊俏,可進門就皺眉頭,嫌二柱家連個像樣的柜子都沒有。 春花嫁過來不到半年,懶勁兒就露出來了。太陽曬屁股了才起床,做飯糊鍋是常事。二柱媽年紀大腿腳不便,想讓春花幫著喂喂雞,她撇嘴說:“雞糞臭烘烘的,我才不碰。” ![]() 收麥那陣,二柱天不亮就去地里,晌午回家連口熱飯都沒有。春花在炕上躺著,說天熱不想動彈。二柱媽拄著拐杖熬了鍋粥,春花還嫌稀。 那年秋天,二柱媽生了場大病,需要人照顧。春花熬了兩天藥就煩了,說要去鎮(zhèn)上趕集。二柱從地里回來,看見老娘自己掙扎著倒水,心里跟針扎似的。 第二年開春,村里通了電,家家開始琢磨著搞點副業(yè)。隔壁王老三養(yǎng)起了兔子,一年下來蓋起了三間磚瓦房。二柱跟春花商量:“咱也養(yǎng)幾籠兔子吧,我負責割草,你幫著喂喂?!?/span> 春花一甩手:“整天伺候那些畜生,臟死了。要養(yǎng)你自己養(yǎng)。” 二柱沒轍,只能自己忙活??伤粋€人又要種地又要養(yǎng)兔子,實在顧不過來。兔子越養(yǎng)越瘦,最后賠了本錢。秋后算賬,王老三家蓋新房,二柱家還是那三間漏雨的土坯房。 ![]() 村里人都搖頭:“這春花,白瞎了二柱這么能干的漢子?!?/span> 再說村西頭的老劉家。劉老漢是個老實巴交的木匠,兒子建軍跟著他學手藝。建軍二十出頭,長得精神,手也巧。他常去鎮(zhèn)上給人打家具,認識了鎮(zhèn)供銷社主任的女兒小梅。 小梅穿的確良襯衫,騎著鳳凰牌自行車,說話輕聲細語。建軍一見就動了心,天天往鎮(zhèn)上跑。劉老漢勸過幾回:“咱家門檻低,攀不起人家?!?/span> 建軍不聽,變著法兒對小梅好。自己舍不得吃,攢錢給小梅買紗巾;熬夜給人打柜子,就為請小梅看場電影。 小梅對建軍也有好感,可當她第一次來村里,看見建軍家矮矮的土院墻、屋里昏暗的油燈時,眉頭就沒松開過。吃飯時,劉嬸特意殺了只雞,小梅卻只挑了兩筷子。 真正讓建軍心涼的是那年冬天。小梅的父親托人捎話,說建軍要是能拿出五千塊錢彩禮,在鎮(zhèn)上有份正式工作,這事還能商量。五千塊,對劉家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 更傷人的是,小梅自己找到建軍,低著頭說:“我爸說了,你要是真心對我好,就該為我著想。我一個供銷社的正式工,嫁到村里來,臉往哪兒擱?” 建軍沒說話,把剛做好的一個梳妝匣遞給小梅——那是他熬了三個晚上,用最好的棗木打的,邊角刻著她最喜歡的月季花。小梅接過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推了回來:“這個…我用不上那么好的?!?/span> 那天晚上,建軍一個人在院里坐到半夜。劉老漢出來,遞給他一袋旱煙:“兒啊,井水河水,流不到一塊去。強求來的,不是姻緣是冤孽?!?/span> 建軍和父親的對話被隔壁的王大娘聽見了,沒過幾天,整個村子都傳開了。有人惋惜,也有人點頭:“老話說的沒錯,身卑不戀富家女。” 又過了兩年,春花終究受不了村里的苦日子,跟著一個來收山貨的販子跑了。二柱蹲在門檻上,望著空蕩蕩的院子,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村支書看不過去,給二柱介紹了山后村的秀蘭。秀蘭丈夫前年因病去世,留下個三歲的女兒。她話不多,但手腳麻利。第一次來二柱家,看見二柱媽衣服破了,二話不說拿出針線就給補上。 ![]() 秀蘭嫁過來后,院子變了樣。雞圈修整齊了,院里種上了青菜。她養(yǎng)了十幾只兔子,毛色油亮。二柱在外面干活,回家總有熱飯。更難得的是,她對二柱媽像親娘一樣,端茶遞水,從不嫌煩。 三年后,二柱家翻蓋了新房,雖不是樓房,也是亮堂堂的磚瓦房。二柱媽逢人就夸:“我家秀蘭,比親閨女還親?!?/span> 建軍呢,經(jīng)人介紹娶了鄰村的小芳。小芳父親也是木匠,兩人有說不完的話。小芳不嫌劉家窮,過門后幫著建軍支攤子,從村里做到鎮(zhèn)上,又從鎮(zhèn)上做到縣城。如今建軍在縣城開了家具店,小芳管賬目,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去年春節(jié),建軍帶小芳回村,在村口遇見了小梅。小梅嫁給了鎮(zhèn)上一個干部子弟,穿著時髦呢子大衣,可臉色卻不如從前鮮亮。兩人寒暄幾句便各自走了。 晚上,老槐樹下又聚了一堆人。二柱帶著秀蘭來納涼,建軍和小芳也回來了。老人們看著這兩對,又念叨起那句老話。 李大爺嘬了口旱煙,慢悠悠地說:“這話啊,不是說窮就得認命,是說人要看得清自己,掂得清輕重。婚姻這回事,得像穿鞋,合腳了才能走遠路?!?/span> 月光灑在老槐樹上,斑斑駁駁的影子落在每個人臉上。遠處的山巒在夜色中起伏,像極了這起伏的人生。 二柱握緊了秀蘭粗糙卻溫暖的手,建軍看了看身邊笑盈盈的小芳,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qū)Ψ?,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那不是大富大貴的得意,而是小日子蒸蒸日上的踏實。
老話或許不夠周全,但在那片靠天吃飯的土地上,它用最直白的語言,道出了婚姻最樸素的真相:兩個人要踏在一樣的泥土上,朝著同一個方向使勁,這日子才能過得下去,過得好。 ![]() 貧困家庭抗風險能力弱,妻子的勤勞是家庭生存與發(fā)展的重要保障。傳統(tǒng)社會中,婚姻不僅是兩人結(jié)合,更是兩個家族的聯(lián)結(jié)。階層差異過大可能帶來文化沖突、家族干預,甚至使弱勢一方喪失尊嚴。 作者 | 鴻雁深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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