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旁的冬日歡歌 

十月底的暖陽裹著草木的余溫，甘肅水投的二十多人施工隊悄然進駐了旱地灣村。在村委會的協(xié)調(diào)下，他們安營扎寨于二樓，要將村里那條飽經(jīng)風霜、滲漏頻發(fā)的土水渠，換為堅如磐石的特制水泥水槽。等我察覺時，工程已在不知不覺中推進了半月 —— 起初瞥見村委會門前兩頂簇新的帳篷，還以為是走村串戶的商販，湊近了才看清，原來是施工隊的臨時廚房，鍋碗瓢盆與五金雜貨錯落擺放，氤氳著煙火氣與實干的熱忱。

今年格外清閑，女兒不再早出晚歸，我倒多了些閑散時光，晨起散步成了每日的必修課?？粗l(xiāng)鄰們紛紛投身修渠工程，我心里也似揣了團小火苗，總盼著能尋個契機參與其中。機器的轟鳴如催征的號角，將我引至裝卸水泥水槽的曬場。只見司機師傅將鋼鐵支架穩(wěn)穩(wěn)插入水槽，指尖輕按脖頸上的遙控器，三百多斤重的水槽便似溫順的巨獸，緩緩從平板車上挪下，穩(wěn)穩(wěn)落定，一車十二個水槽不消片刻便排列得整整齊齊，效率高得令人贊嘆。安裝時更顯巧思，挖掘機吊著鋼絲繩，操控著菱形夾子，如大手擎物般將水槽精準吊運上車，徹底解放了人力。我趁機與工人們攀談，留下聯(lián)系方式托他們詢問招工事宜；又在村委會碰到一位拉自來水去工地拌沙灰的師傅，連忙再留一串號碼，滿心期待著回音。

回到家，我揣著忐忑與憧憬等候電話，卻遲遲未有動靜。天黑時，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給負責水渠項目的村主任發(fā)了條消息 —— 澆水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水渠關(guān)乎一年收成，這本是無心之言，沒想到傍晚六點半，手機突然響起，竟是村主任帶來的好消息：讓我明天去村西頭干活！我頓時興奮得手舞足蹈，哼起了帶京味的《梅花賦》，心頭的喜悅?cè)缛沣殂橛砍?。既能鍛煉身體，又能賺份額外收入，想著年底能多攢些錢歡歡喜喜過年，心里便甜滋滋的。

這是我頭一回參與修水渠，新鮮又新奇。村主任讓我?guī)翔F鍬、掃帚和刮刀，我心里暗自嘀咕：不就是鋪水槽嗎？何須這般架勢？又說干活地點在他家附近，可我?guī)缀鯖]去過村西頭 —— 村子?xùn)|西綿延三公里，著實不算小。正發(fā)愁找不到路，定位便如約而至，約定早上七點半上工。一路上人影匆匆，騎三輪電動車的村民來來往往，有送孩子上學的，有趕去干活的，煙火氣中透著蓬勃的生機。

到了工地才恍然大悟工具的妙用：掃帚要清掃水渠內(nèi)外的浮土，鐵鍬與刮刀則各展所長。新水渠大多循著舊渠的脈絡(luò)鋪設(shè)，時而筆直如線，時而蜿蜒似帶。幾臺挖掘機日夜不停作業(yè)，四人專門配合機械；我們五人一組分工協(xié)作，一位師傅負責安放水槽，兩人在兩側(cè)培土，還有位高馬大的師傅專門往水槽上掛鋼絲繩夾子。挖掘機臂桿盤旋如巨龍，鋼絲繩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我們身著印著 “甘肅水投” 字樣的艷麗橙色馬甲，頭戴紅或黃色的安全帽，如點綴在冬日田野里的暖陽，遠遠避開作業(yè)區(qū)，心里既緊張又新奇。

另一邊，八九個女工正忙著勾縫。她們提著白色塑料桶，沙灰混合物與水在桶中交融，鐵鍬攪拌間揚起細碎的粉塵，隨后拿起刮刀上下翻飛，如繡娘繡花般細致，沒多久便能勾好一段縫隙，一天下來竟能完成一百米。聽說東邊村莊的主渠也在同步施工，挖掘機日夜不息，畢竟小雪節(jié)氣已近，寒意在步步緊逼，時間不等人。蘭州來的老板、村主任、村書記還有項目部的人，時常來工地查看進度，有時還會為我們拍照留念，我心里別提多自豪了 —— 我也是鄉(xiāng)村建設(shè)的參與者，是這條 “幸福渠” 的締造者之一！周末女兒回家，我把工地上的見聞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約定以后帶她來新水渠邊走走，告訴她這是媽媽曾經(jīng)奮斗過的地方。想到新水渠能鎖住滲漏的水流，讓清水順著階梯狀的水槽奔騰而下，灌溉效率大大提高，再也不用漫長等待澆水，心里便充滿了干勁。

我倒像個 “機動隊員”，哪里需要就往哪里馳援。有人請假時，我便頂上；今天學勾縫，明天去項目部貼防水布。兩米寬的防水布不夠用，五十厘米內(nèi)徑的水槽剛好適配，七十厘米的便要精心裁剪。我們?nèi)撕狭φ归_五十米長的防水布，將其分成五份四十厘米寬的布條，再把一邊撕開，涂上膠水與另一塊布粘合，兩個小時才粘好一條一百米長的布。這膠水格外 “調(diào)皮”，總愛粘手套、粘衣服，有時連碗都拿不住，只能用地上的泥土蹭掉手上的膠，模樣狼狽卻滿是歡笑。有時我還得和男人們一起做地頭水口，拉著灰車在水槽上小心翼翼地挪動，沒路時就用袋子背沙灰石料，兩人抬著沉重的水泥袋子，在水槽上晃晃悠悠前行，雖累得氣喘吁吁，心里卻充實得很。

做水口時要剪開防水布，這布格外結(jié)實，中間是加厚塑料，兩邊帶著毛茸茸的纖維絲，舊刀舊剪子根本割不動，只能在水槽頂上磨一磨再用。鐮刀用來割水泥袋子，村里人的電動車也都派上了用場，拉防水布、拉工具、做人水口模型，甚至載人；我的自行車成了 “專屬座駕”，提著裝馬甲、安全帽的紅色手提包，偶爾碰到干柴還能捎回家，不像電動車一路顛簸作響，安靜又省心。

中午十二點一到，機器的轟鳴聲戛然而止，大家擦干凈工具，興沖沖地趕往村委會吃大鍋飯。大師傅一勺勺舀出噴香的熬飯、熱氣騰騰的白菜粉條燉大肉，還有紅黃相間的花卷、松軟的白面餅、金黃的荷葉饃，干活累了，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大家或坐在臺階上，或倚在籃球架底座上，或靠在電動車上，三四十人圍坐在一起，飯菜香混著歡聲笑語，暖意從舌尖蔓延至心底。旁邊樓前曬太陽的老人們望著我們，眼神里滿是羨慕，或許是想起了他們當年勞作的時光，那些與土地為伴、為生計奮斗的歲月。

工程中也不乏小插曲：韭菜大棚的地因常年施用農(nóng)家肥，地勢日漸抬高，村民擔心新水渠的水進不了地。村書記、村主任、老板和項目部的人聞訊趕來，圍在一起商議對策，沒多久便拿出了圓滿的解決方案，雖耽誤了些許時間，卻絲毫未影響大家的干勁。

小雪節(jié)氣過后，寒風日漸凜冽，天氣越來越冷，老板急，我們也急。兩百米的特大水槽整整鋪了一個星期，有時機器還會 “罷工” 發(fā)不著火，大家便圍著篝火取暖，聊聊家長里短、時政新聞，聊到日本首相的荒謬言論，個個義憤填膺，愛國之情在冬日的曠野上激蕩。做好水口后，我們會蓋上棉布簾子養(yǎng)護三天，沒想到竟有勤快的村民提前拆了，還順手牽走了幾袋水泥，成了工地上一段啼笑皆非的小新聞。

有天風勢格外猛烈，西風、東風、北風輪番肆虐，塵土飛揚，迷得人睜不開眼。突然，村委會的群里傳來消息：暖棚櫻桃園著火了！大家紛紛放下工具跑去救火，消防隊也及時趕到，可惜棚里的棉布簾子還是化為灰燼，讓人惋惜不已。

村里人種完地、拉完韭菜大棚的草簾子，常會來工地旁聊天看我們干活，偶爾在田頭指指點點，倒也為冬日的工地添了不少熱鬧。附近的養(yǎng)雞場、櫻桃園都蓋著厚厚的棉簾子，棚里的果樹在寒風中靜待花開，要澆冬水的村民也常來打聽工程進度，眼神里滿是期盼。這段時間，我最大的收獲便是結(jié)識了許多鄉(xiāng)鄰，慢慢摸清了村里的人家分布，以后串門也方便多了，鄰里情誼在并肩勞作中愈發(fā)深厚。

今年年末過得格外有意義，我和老公都有活干，聽說工程能持續(xù)到十二月底。雖然天氣寒冷，土地上凍，但大家每天都樂此不疲地趕來干活，個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男人們也不例外。我下定決心要干到工程結(jié)束，打聽了工資：鋪水槽的大工每天三百元，男小工一百八十元，女小工一百五十元，大家都很知足。想著干完活能有一筆不少的收入，就能歡歡喜喜過大年，心里便充滿了不竭的動力。水渠在冬日里一點點延伸，如一條銀色的紐帶，串聯(lián)起鄉(xiāng)鄰們的期盼，也鋪就了通往美好生活的康莊大道，扎實又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