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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南北朝之后，來自中亞的粟特人大量進入中原，形成一定勢力。筆者喜歡將粟特人比作蝴蝶，他們經(jīng)商販賈，追名逐利，猶如蝴蝶追逐花蜜，小小的蝴蝶，通過蝴蝶效應(yīng)又最終掀起了安史之亂的颶風，那么，粟特人是什么人？粟特集團是如何進入中原并發(fā)展的？安史之亂與粟特集團有什么聯(lián)系？粟特人為何在中原又消失無蹤了呢？本文將為你一一道來、 粟特人究竟是什么人呢？粟特人原是古代生活在中亞地區(qū)阿姆河與錫爾河一帶（也稱河中地區(qū)）操伊朗語族東伊朗語支的古老民族，從我國的東漢時期直至宋代，往來活躍在絲綢之路上，以長于經(jīng)商聞名于歐亞大陸。粟特也譯“索格底亞那”古波斯語寫作Suguda，Sugda，漢文譯作粟弋﹑屬繇﹑蘇薤﹑粟特等。梵語作Surika，中古波斯語作Sulik，漢譯作利﹑速利﹑蘇哩等。“粟特”一詞，一說來自共同伊朗語族的詞根，意為“閃耀”﹑“燃燒”﹔一說在波斯語詞匯中意為“聚水洼地”。粟特人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粟特文對于后來的回鶻文，蒙古文都有較大影響。據(jù)中國史書隋書記載，粟特人先民原居祁連山下“昭武城”（即今甘肅張掖），后為匈奴人所破，被迫西遷至中亞，并建立了康安等一系列小國，中國史書通稱“昭武九姓”。“昭武九姓”具體所指的城邦在不同的史書表述不同，但各史書基本一致的有：康（撒馬爾罕）、安（布哈拉）、石（塔什干）、史（沙赫里薩布茲）、米（片治肯特？）、曹（撒馬爾罕北）、何（撒馬爾罕西），每個城邦的居民都以國為姓。粟特人和其他伊朗系民族一樣，人種上屬于白種人，以高鼻深目、體毛稠密，甚至金發(fā)碧眼或紅發(fā)綠睛為特征?！端鍟酚涊d康國粟特人“人皆深目高鼻，多須髯”。粟特人屬剪發(fā)型民族?！段簳の饔騻鳌酚洝翱祰煞蚣舭l(fā)”，慧 超《往五天竺國傳》亦云“此中胡國并剪發(fā)”。按波斯發(fā)型為剪發(fā)齊項，粟特人大約也是如此，《康國傳》記其女子盤髻，然品治肯特壁畫中少女發(fā)型則為梳五辮，左右各二，腦后一，則婦人的盤髻也是由辮子盤梳而成且面蒙黑巾?？祰诉€有以發(fā)油美發(fā)的習俗，杜環(huán)《經(jīng)行記》記粟特人“以香油涂發(fā)”。粟特人一般穿白衣，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21記曰：“西域俗人 皆著白色衣”，玄奘亦曰“吉乃素服，兇則皂衣?！焙谏藛史念伾?，忌服用。由于粟特人重商逐利，不存在服色等級的差別，其余花色亦各憑所好，所謂“素衣”，未必是全白，而是多夾用綠花，一般戴尖頂虛帽，大約是古塞人遺俗，有的帽子還有前檐；曰卷檐虛帽，便于遮陽遠視，宜于長途旅行。其服裝以窄袖緊身為特征，講究突出身體線條，玄奘記其人“裳眼褊急”，劉正言詩云“胡衫雙袖小”，就是這一特征的顯現(xiàn)。粟特人的腰帶特別講究，有所謂萬釘寶鈿金帶，即在革帶上裝飾以各種珠寶，上佩刀劍，品治肯特壁畫對此有生動描繪，下穿長筒革靴，便于跋涉風沙，舞伎則穿錦軟靴，劉正言詩云“弄腳繽紛錦靴軟”，此外還有軟式拖鞋，粟特人在家似乎更喜歡穿這種鞋。
粟特壁畫（長著一張撲克臉） 粟特人主要信奉拜火教，但是，也允許多神信仰，摩尼教，景教在粟特地區(qū)也十分流行。粟特人勢力不甚強大，多依附于其他更為強大的民族，曾先后被波斯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亞歷山大帝國、塞琉古帝國，巴克特里亞王國，塞種人大夏和大月氏人貴霜帝國入侵并統(tǒng)治，后又歸屬波斯薩珊王朝、白匈奴人和西突厥等統(tǒng)治，仍而，均保持了一定的獨立性和自主性。
粟特人的分布（圖片來源 《絲綢之路與唐帝國》） 由于粟特地處歐亞陸上交通樞紐，粟特人利用這一有利條件，積極從事貿(mào)易活動。東至中國，南至印度，西至波斯﹑羅馬，東北至蒙古，凡利所在，無不至。粟特人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們的商業(yè)才能。粟特商人在絲綢之路沿線非?；钴S。史載康國栗特“善商賈，好利，丈夫年二十去旁國，利所在無不至”。4世紀初，粟特開始控制了絲綢之路的貿(mào)易，從5至8世紀，幾乎壟斷了陸上絲綢的國際貿(mào)易。6-7世紀時，粟特人也掌握了從東羅馬和波斯通往歐洲西北部的“毛皮之路”。由于長途經(jīng)商風險很大，沿途匪盜眾多。所以粟特商人也兼具武裝團體的屬性。粟特人外出經(jīng)商，往往結(jié)伙而行，少則數(shù)十人，多則數(shù)百人，并有武裝自衛(wèi)，沿途建立聚落，商隊首領(lǐng)稱“薩寶”。（來源于粟特語sartpaw，意為商隊首領(lǐng)，后來延伸為領(lǐng)導者，薩寶也往往作為粟特聚落的領(lǐng)袖存在）北朝和隋唐政府為了控制粟特聚落，把薩寶納入中國的官僚體制，專門授予粟特人。唐朝把部分粟特聚落改為鄉(xiāng)里，居民則入籍唐朝。通過商業(yè)聚落，商隊，我們可以說，粟特人在絲綢之路沿線構(gòu)成了一個龐大的商業(yè)網(wǎng)絡(luò)和情報網(wǎng)絡(luò)。
粟特壁畫 粟特人很早就來到了中國，至遲在東漢三國，就有粟特集團進入中國，活動于西域及河西地區(qū)的記載，并且在中國建立了一系列粟特聚落。例如，許多歷史專家認為，著名的碎葉城早期堡壘就屬于粟特人修筑的堡壘。由于如前文所述，粟特人往往以武裝商團的形式存在，因此，在當?shù)鼐哂幸欢ǖ膶嵙?，容易成為各政?quán)拉攏的對象，粟特人也因此積極進行政治投機活動，借以擴大其商業(yè)影響力。例如，《三國志》里就有一段有趣的記載，《三國志·后主傳》記載“涼州諸國王各遣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等二十余人詣受節(jié)度。大軍北出，便欲率將兵馬，奮戈先驅(qū)。”這里的康居就是昭武九姓中的康國。說明哪怕是位于遙遠的蜀地的蜀漢政權(quán)，也開始拉攏河西涼州地區(qū)的粟特集團。粟特人在河西地區(qū)的勢力，可見一斑。進入南北朝及隋唐，粟特集團的勢力有增無減。由于粟特人掌握龐大的商業(yè)和情報網(wǎng)絡(luò)，因此在外交活動中具有重大作用。此時，粟特本土與中國的交往十分密切《魏書》里記載了從457年到497年以粟特名義的四次朝貢，以及486年到509年以撒馬爾罕為名義的十次朝貢。許多粟特人甚至充當朝廷命官。例如，粟特人安吐根（如上所述，安姓是昭武九姓之一，安姓之人大多可能是粟特后裔，齊書誤作為安息胡，是因為當時粟特地區(qū)為薩珊波斯統(tǒng)治的緣故）得到北齊政權(quán)的重用，曾作為使者前往柔然活動。最后被封為侯，《北齊書》記載“神武（高歡）以其（安吐根）忠款，厚加賞賚。其后與蠕蠕和親，結(jié)成婚媾，皆吐根為行人也。吐根性和善，頗有計策，頻使入朝，為神武親待。在其本蕃，為人所譖，奔投神武。文襄嗣事，以為假節(jié)、涼州刺史、率義侯，稍遷儀同三司，食永昌郡干?；式ㄖ?，加開府。齊亡年，卒?！迸c北齊相愛相殺的北周（西魏）也有一名這樣的粟特人，他的名字叫安諾槃陀，因世居酒泉，史稱“酒泉胡”，他曾作為西魏使者訪問突厥，《資治通鑒》卷一百五十九，載“魏丞相（宇文）泰遣酒泉胡安諾槃陀始通使于突厥。突厥本西方小國，姓阿史那氏，世居金山之陽，為柔然鐵工。至其酋長土門，始強大，頗侵魏西邊。安諾槃陀至，其國人皆喜曰：“大國使者至，吾國其將興矣！”，有的粟特集團首領(lǐng)的實力甚至可以左右當?shù)卣?，例如在隋末，粟特人安修仁就曾率部至此李軌在河西稱王，武德二年（619），又配合兄長安興貴起兵擒拿李軌，送達長安，促進涼州歸附于唐朝，授左武候大將軍、涼州都督，冊封申國公。固原則有一個來自粟特的史氏家族。這一家族中，最早來華的史勿射曾任隋朝的驃騎將軍。其子史訶耽則是唐朝的第一代翻譯，在長安宮廷任職了三十余年。孫輩的史鐵棒負責養(yǎng)馬。他有一個同宗史道德也從事相同的工作。
中亞壁畫 粟特人在中國，主要仍然是以從事商業(yè)為主。對于這些經(jīng)營商業(yè)的胡人，唐代多稱為“興胡”興胡中粟特人占大多數(shù)。粟特人的主要商業(yè)活動內(nèi)容是從中原購買絲綢，而從西域運進體積小，價值高的珍寶，如瑟瑟、美玉、瑪瑙、珍珠等，因此，粟特胡以善于鑒別寶物著稱?！?/span>南部新書》記長安“西市胡入貴蚌珠而賤蛇珠。蛇珠者，蛇之所出也，唯胡人辨之”。牲畜也是粟特商人出售的主要商品，奴隸也是粟特人販運的主要商品，官府一般保護這種交易的正常進行，粟特人還以非法手段搶掠或拐帶中原婦女。唐振武軍使張光晟就查獲了一起回鶻境內(nèi)粟特人拐賣漢女的案件；“建中元年（780年）回紇突董梅錄領(lǐng)眾，并雜胡等自京師返國，輿載金帛，相屬于道，光晟訝其裝藁頗多潛令驛卒以長錐刺之，則皆輦歸所誘致京師婦人也。”粟特商人幾乎都是高利貸者，除貸錢外還貸放絹帛，吐魯番阿斯塔那61號墓出土文書中有一件《唐西州高昌縣上安西都護府牒稿》，內(nèi)容是漢人李紹謹借練于粟特胡曹祿山，拖欠未還，引起的一起經(jīng)濟訴案。此案李紹謹于弓月城一次借練275匹之多，可見粟特人資財之眾，并以之牟利。又《冊府元龜》卷999，記長慶二年“京師內(nèi)冠子弟”多“舉蕃客本錢”，即借了粟特人的錢，償還不起。由此可知，粟特人的商業(yè)活動包括絲綢、珠寶、珍玩、牲畜、奴隸、舉息等，幾乎覆蓋了一切重要市場領(lǐng)域，確已控制了絲路貿(mào)易的命脈。乃至“京師衣冠子弟”也不得不拜在他們的腳下。《太平廣記》里也有許多關(guān)于粟特胡商的記載。
粟特商隊 上文我們說到，在魏晉南北朝之后，大量粟特聚落在中國產(chǎn)生并發(fā)展。唐代影響最大的粟特人聚落首推六胡州。六胡州是唐代于靈州境內(nèi)安置歸附的北方少數(shù)民族所置各州的總稱，計有魯、麗、含、塞、依、契6州。公元713年，又更名為東皋蘭、燕然、燕山、雞田、雞鹿、燭龍6州。大致位于今寧夏一帶。六胡州最先是為安置突厥人而設(shè)置的，但以后其居民成分發(fā)生了變化，許多粟特人也通過種種途徑進入六胡州。一時群魔亂舞。這里我想說明一下唐代對于“胡”的定義。與我們印象中不同的是，唐代似乎不再像漢代一樣將北方游牧民族稱為胡，榮新江先生認為，胡在唐代更多指西域中亞一帶的民族。例如，陳寅恪先生在《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中指出，所謂“雜種胡”，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指九姓粟特胡人。薛愛華（Edward H．Schafer）在《薩馬爾罕的金桃》一書中指出，廣義的胡人是指西北地區(qū)的外國人，狹義的主要是指伊朗系統(tǒng)的胡人。森安孝夫教授在最近發(fā)表的《唐代的胡與佛教的世界地理》一文中，根據(jù)《梵語雜名》、日本所存有藏文漢文對照題名的西域地圖等材料中，強調(diào)“胡”指的就是粟特人，“胡姬”就是年輕的粟特女子。這一點，在史料中有所體現(xiàn)，中唐人姚汝能所撰《安祿山事跡》卷上記載了一個著名的對話：“［哥舒］翰母尉遲氏，于闐女也?！郯驳撋剑葜^翰曰：“我父是胡，母是突厥女。爾父是突厥，母是胡，與公族類頗同，何得不相親乎?”這里明顯將突厥與胡對應(yīng)，且胡指的是西北民族。（安祿山的父親是粟特人，哥舒翰的母親是于闐人，都是西域中亞的民族）
可能的六胡州位置 公元646年，唐太宗西進靈州后，曾派粟特人安永壽送信安慰鐵勒首領(lǐng)。六胡州之一的魯州刺史安思慕也是粟特人。朔方節(jié)度使李懷光的部將石演芬“本西域胡人”，是粟特人。鹽州裨校石璟亦為粟特人，其五代孫就是臭名昭著的后晉兒皇帝石敬瑭。唐玄宗開元九年(721年)，蘭池州(在今寧夏靈武境內(nèi))人康待賓起兵，自稱“葉護”，攻陷六胡州?？荡e就是康國人。靈州的康國人康日知的祖父康植，曾率部助唐平叛，俘康待賓，被唐玄宗召見，授左武衛(wèi)大將軍，封天山縣男。以上記載中，可以看出，粟特人在中國已經(jīng)具有相當大的勢力。下面是我們的主角安祿山，自然，安祿山也是粟特人或稱突厥裔粟特的后代。這一點幾乎沒有什么爭議。安祿山本姓康，父親可能是活躍于突厥的粟特康姓武將，母親是突厥阿史德氏的巫女，后來改嫁安姓粟特人安廷偃。《舊唐書》載：“安祿山，營州柳城雜種胡人也，本無姓氏，名軋犖山。母阿史德氏，亦突厥巫師，以卜為業(yè)。突厥呼斗戰(zhàn)為軋犖山，遂以名之。少孤，隨母在突厥中，將軍安波至兄延偃妻其母。開元初，與將軍安道買男俱逃出突厥中。道買次男貞節(jié)為嵐州別駕，收獲之。年十余歲，以與其兄及延偃相攜而出，感愧之，約與思順等并為兄弟，冒姓為安。及長，解六蕃語，為互市牙郎?！缎绿茣酚涊d“安祿山，營州柳城胡也，本姓康．母阿史德，為覡，居突厥中，禱子于軋犖山，虜所謂鬬戰(zhàn)神者。既而妊，及生，有光照穹廬，野獸盡鳴，望氣者言其祥，范陽節(jié)度使張仁愿遣搜廬帳，欲盡殺之，匿而免。母以神所命，遂字軋犖山。”值得一提的是，“祿山”這個名字在粟特人十分常見，意為“光明”，從出土的粟特文書看，粟特人中有叫“米祿山”“曹祿山”等，不一而足、
影視作品中的安祿山 早年安祿山在幽州節(jié)度張守珪手下做事，屢立戰(zhàn)功，后來得到玄宗何楊貴妃賞識，平步青云，于天寶三載（744）擔任范陽節(jié)度使，天寶六載（747）成為御史大夫。到天寶十載（751）終于成為所謂“三鎮(zhèn)節(jié)度使”最終于天寶十四載發(fā)動了安史之亂，這一系列故事，想必讀者都非常熟悉。本文不再冗述。本文所想要討論的是安史之亂的定性問題。
粟特壁畫 在我國主流的歷史教科書中，都將安史之亂定性為“地方叛亂”，認為是安祿山個人的野心所驅(qū)動，或者認為楊國忠與安祿山的矛盾，是安史之亂的主要原因。但是，日本學者森安孝夫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觀點。，森安孝夫認為，“安史之亂”是一個過早的“征服王朝”的嘗試。所謂征服王朝，是西方漢學家德裔美國人魏特夫所提出的歷史學名詞，出自他所提出的“征服王朝學說”該名詞首次出現(xiàn)于他與馮家昇合著的《中國社會史：遼》 。征服王朝相對于漢族王朝，意指中國北方草原游牧族群和森林漁獵族群在中原地區(qū)建立的國家與朝代，入主中原吸收漢文化的同時刻意保持自身文化，并與全盤吸收漢文化并徹底被漢化的滲透王朝有所區(qū)別。較為典型的例子是遼，金，元，清等。森安孝夫認為，在中央歐亞中心的視角下，安史之亂不再局限于唐朝統(tǒng)治區(qū)域內(nèi)的藩鎮(zhèn)叛亂，不止是唐代歷史的分水嶺，也是亞洲歷史的分水嶺。游牧騎馬民族在公元前10世紀前后開始登上歷史舞臺，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中游牧民勢力對富饒的農(nóng)耕地帶的掠奪、征服，以及兩者之間的融合、同化過程中，反復上演著成功與失敗。而到了10世紀前后，游牧民族終于積蓄了用少數(shù)人來穩(wěn)定統(tǒng)治眾多農(nóng)耕民和都市民人口的方法和實力，其基礎(chǔ)是游牧民族軍事力量和基于絲綢之路的財富積累，加上“北方”勢力處于能夠構(gòu)筑一種通過文書行政來直接或間接地統(tǒng)治“南方”的階段。而安史之亂，在這一大背景下，成為了10世紀歐亞大陸變動的先兆，即游牧民族成為征服王朝的大趨勢。在安史之亂之后，亞洲大陸相繼出現(xiàn)遼，金，可薩汗國，加色尼王朝，塞爾柱帝國等一系列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權(quán)，絕非偶然。安史之亂的失敗，只是這一大趨勢有其波動過程，在8世紀時條件尚未成熟而已。而后期的遼、元、清，是這一波動趨勢的延續(xù)和成功。換句簡單的說法，森安孝夫認為，如果安史之亂成功，遼金這類征服王朝將提前在中原大地出現(xiàn)。
粟特壁畫 我認為，森安孝夫的觀點雖然值得商榷，具有其片面性，有像某些無良公眾號營銷號一樣鼓吹“內(nèi)亞武德”“游牧武德”之嫌疑，但是，其從世界史特別是整個亞洲的觀點看待安史之亂，這一角度無疑是正確的。我認為，“安史之亂”并不一定是什么“征服王朝的嘗試”，但是，安史之亂毋庸置疑具有很強烈的“胡人因素”，安史之亂是一場以胡人為主導的胡漢聯(lián)合大規(guī)模叛亂，具有濃烈的“胡人色彩”不能簡簡單單把它視為“地方叛亂”，這幾乎沒有任何爭議。安祿山的軍隊中，有許多胡人軍隊和胡人將領(lǐng)，如《舊唐書》記載“十一月，反于范陽，矯稱奉恩命以兵討逆賊楊國忠。以諸蕃馬步十五萬，夜半行，平明食，日六十里?！?/span>(注意文中的蕃字)。曾為安祿山器重的大將李寶臣（奚人），李懷仙（契丹）等人也都是胡人，（后兩人投降唐朝，成為著名的河朔三鎮(zhèn)）除此之外，安史軍隊也有著深刻的粟特烙印。安祿山本人是粟特人，得到了許多粟特胡商的支持，到安祿山成了唐軍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兵頭后，粟特胡商更是“每歲輸異方珍貨百萬”幫助他，粟特血統(tǒng)的將士也以安祿山的嫡系自居。再如，在《中國的粟特柘羯軍》一文中，魏義天先生指出，安祿山，史思明有大量的柘羯軍，而柘羯軍這一概念正是來源于粟特，《唐·西域傳》: 安西 者，即 康居 小君長 罽王 故地，募勇健者為拓羯，猶中國言戰(zhàn)士也。"柘羯軍就是勇士或稱親衛(wèi)隊。《安祿山事跡》……（安祿山）養(yǎng)同羅及降奚、契丹曳落河。八千余人為假子，及家童教弓矢者百余人……”。魏義天敏銳地指出，這種大規(guī)模收養(yǎng)“假子”組成軍隊的行為，和中原漢族傳統(tǒng)的宗法制度以及其影響下的收羅少量假子以為腹心將領(lǐng)不同。倒是與瑣羅亞斯德教中的“假子”（義子）文化習俗類似。故而，他推測《安祿山事跡》中記載安祿山所收編的“假子”，就是赭羯兵團。如上種種。證明了安史軍隊中的胡人烙印和粟特烙印是很深的。
胡騎 安史之亂的失敗對粟特集團可以說造成了毀滅性打擊。許多粟特胡商被憤怒的群眾殺死。剩下的大多改姓或者遷移。而朝廷對于胡人特別是與安祿山同族的粟特人的屠殺政策也是睜一只閉一只眼。例如代宗時，“九姓胡（粟特）常冒回紇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德宗即位，建中元年（780）命回紇使者董突盡率在京師的回紇及粟特胡歸國。這些人到振武（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縣西北土城子）后，數(shù)月不歸，厚求資給，并暴踐莊稼。同年回紇頓莫賀可汗新立，在漠北殺九姓胡二千多人，居于振武的九姓胡密獻策于唐振武留后張光晟，請殺回紇。而張光盛卻喜其黨自離，勒兵掩襲，將回紇及九姓胡一并殺戮，并聚為京觀。董突為回紇新可汗的叔父，回紇遣使請專殺者復仇，但德宗只是貶張光晟為睦王傅，尋改太仆卿，默許其屠殺行為。在安史之亂后，胡漢對立甚至在民間也有所反應(yīng)，許多文學作品都表現(xiàn)了這一趨勢，將安史之亂歸罪于胡人，甚至連胡人帶來的胡樂也遭到排擠，著名詩人白居易的《法曲》元稹的《胡旋女》便表現(xiàn)了很強烈的排胡傾向?！?/span>天寶欲末胡欲亂，胡人獻女能胡旋。旋得明王不覺迷，妖胡奄到長生殿。胡旋之義世莫知，胡旋之容我能傳。”“祿山胡旋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貴妃胡旋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從茲地軸天維轉(zhuǎn)，五十年來制不禁。胡旋女，莫空舞，數(shù)唱此歌悟明主?！保@樣的詩句比比皆是，足可見中晚唐民間的排胡傾向。
基于中晚唐的排胡主義。許多在中國的粟特人則采取改姓措施，由于安，米，康等姓只有粟特才有，一看就是粟特人，所以許多粟特后裔請求改為漢姓，榮新江先生在《安史之亂后粟特胡人的動向》一文中舉出了許多例子，如前文所述的安修仁的后代安重璋在平定安史之亂中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在平亂后請求舉族改姓。安重璋自奏“臣貫屬涼州，本姓安氏，以祿山構(gòu)禍，恥與同姓，去至德二年五月，蒙恩賜姓李氏，今請割貫屬京兆府長安縣?！S之，因是舉宗并賜國姓?！卑仓罔氨救烁畋в?，繼續(xù)活躍于唐朝政壇。同出武威的安暐提供了改姓的另一個很好的例證。在安史之亂后，安暐改名李國珍，李休甫撰《李國珍墓志》相關(guān)文字如下：“公將門令族，本姓安氏。諱暐，字暐，武威郡人也。天寶中，以忠勇見進，武藝知名。及燕虜犯闕，二圣蒙塵，公奉肅宗，以爪牙從事。由是磬其肝膽，稍沐洪恩。特賜嘉名，改氏皇姓。出生入死，實為士卒之先；執(zhí)銳被堅，頗歷日月之久。。。。?！缎绿茣肪硪晃辶独钤弬鳌吩疲骸袄钤彛蚕⑷?，本安氏，少為宦官駱奉先養(yǎng)息，冒姓駱，名元光?！钡鹊?，不一而足。許多粟特后裔甚至在墓志銘中都不敢說自己來自粟特，而籠統(tǒng)地稱自己祖上來源于西方或避而不談。另外，榮新江先生還指出，安史之亂以后的河北地區(qū)，由于統(tǒng)治者仍然是安祿山、史思明的部下，有些本人就是胡人，如李懷仙即“柳城胡”，他們自然會對境內(nèi)原有的粟特胡人采取優(yōu)容的態(tài)度，安史之亂以前就生活在這里的粟特人，不會像唐朝境內(nèi)其他地區(qū)的粟特人那樣，主動地改變自己。大量粟特胡人遷居河北，加重了河北的胡化傾向，也增加了河北藩鎮(zhèn)的力量。最后，加入到晚唐強勁的北方民族沙陀部的粟特人，又成為五代王朝的中堅，甚至像石敬瑭那樣當上了皇帝。隨著粟特本土在被阿拉伯帝國征服并伊斯蘭化和突厥化后，到10世紀，粟特原有文化也被遺忘，至11世紀基本消失。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部分在中原的粟特人也逐漸融入了漢族，這是毋庸置疑的。許多我們耳熟能詳?shù)臍v史人物許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粟特后裔。例如宋代書畫家米芾，就是昭武九姓的后代，現(xiàn)在的“安姓”“康姓”米姓等等，許多都是當年昭武九姓也就是粟特的后代。粟特集團至此終于瓦解，如風而逝，只留下后人的嗟嘆。參考文獻 1 《絲綢之路與唐帝國》（日本）森安孝夫 2 《安史之亂后粟特胡人的動向》》榮新江 3 《中國的粟特柘羯軍》魏義天 4 《何謂胡人？》榮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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