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憲宗因入朝覲見的地方官較多，便問心腹權(quán)宦汪直：“這批朝覲官中誰最清廉？”汪直執(zhí)掌西廠，順昌逆亡，權(quán)焰熏天。他得知浙江按察使楊繼宗進京等待覲見后，放低身段主動請求見面。楊繼宗卻絲毫不給面子，一口回絕。汪直倒也算條漢子，并未打算報復，反而在明憲宗詢問時，對楊繼宗贊不絕口：“天下不愛錢者，惟楊繼宗一人耳！”

宦官張敏因其兄長與楊繼宗有矛盾，時常為兄長站臺，有事無事便在明憲宗面前詆毀楊繼宗。明憲宗起初不在意，聽多了才問：“你天天罵罵咧咧的人，莫非就是'不私一錢之楊繼宗乎？’”張敏惶恐不已，急忙寫信告訴哥哥：“好好對待楊繼宗，'上已知其人矣！’”

楊繼宗究竟有多清廉？

（一）積德刑部

楊繼宗考中進士后，“授刑部主事?！彼惨暠O(jiān)獄時，發(fā)現(xiàn)因衛(wèi)生與飲食條件太差，導致許多囚犯死于瘟疫。楊繼宗親自為監(jiān)獄制定食譜，安排囚犯每隔三日沐浴消毒。他采取的措施立竿見影，“全活甚眾?！?/span>

楊繼宗“善辨疑獄”。他在簽收河間府一樁盜賊案時，敏銳發(fā)現(xiàn)此案漏洞百出。他全力追查，使案件水落石出。

原來，河間府百姓張文與郭禮奉知府命令，押送一名剛被捕獲的慣犯至京師。因缺乏專業(yè)素質(zhì)，致使慣犯中途脫逃。張文深明大義，與郭禮商議：“我二人已犯下死罪。好在我是單身漢，無牽無掛。您母親年邁多病，您又無兄弟。要死就死我一人吧！您把我當強盜押送京城，以保全您母子性命！”郭禮“泣謝，從之?！?/span>

張文披枷帶鎖被押至刑部，楊繼宗在接收時明察秋毫，問明實情后，將二人無罪釋放，未追究責任。

（二）造福嘉興

楊繼宗被擢升為嘉興知府后，僅“以一仆自隨”，官署與書齋樸實無華。他關(guān)心百姓疾苦，“時時集父老問疾苦”，采取各種方法為他們辦實事。他大力提倡興辦社學，規(guī)定：“民間子弟八歲不就學者，罰其父兄?！痹谒袑嵟ο?，嘉興呈現(xiàn)出一片“師儒競勸，文教大興”新氣象。

御史孔儒奉詔清理軍籍，自恃手握尚方劍為所欲為，將一些老者鞭撻致死。楊繼宗忍無可忍發(fā)布告示：“被御史杖責致死者的家人，可到府衙登記死者姓名。”孔儒聞訊氣急敗壞，約楊繼宗面談。楊繼宗登門拜訪，寒暄后義正詞嚴道：“治理地方必須合乎規(guī)定！在此地，您只管'剔奸弊，勸懲官吏’即可。像挨家挨戶稽查考核這類事，本就是當?shù)毓俑拢⒎怯返穆氊?！?/span>

孔儒理屈詞窮，內(nèi)心恨死楊繼宗?；鼐┣?，他突然襲擊闖入嘉興府署，不由分說打開楊繼宗的箱筐察看，僅“敝衣數(shù)襲而已?！笨兹鍖擂蔚脽o言以對，“慚而去?！?/span>

嘉興富民張某因侵盜官絹，被楊繼宗逮捕入獄。張某家人四處活動，企圖買通御史將張某無罪開釋。御史巡視至嘉興府衙，特意過問張某一案，故意為他開脫：“楊大人，此案并無失主，為何關(guān)押此人？”楊繼宗回答：“朝廷即失主！”御史再問：“那沒有原告？”楊繼宗道：“我楊知府便是原告?！庇奉拷Y(jié)舌，悻悻而去。

宦官到地方出差，總會千方百計勒索地方官府錢財。楊繼宗定下規(guī)矩，只能以當?shù)靥禺a(chǎn)菱芡及歷書送給出差宦官。有個宦官直截了當索要錢財，楊繼宗滿口答應，當即發(fā)出正式文書，令人到府庫領取金銀回府衙，對宦官拱手道：“錢來了，請您留個收據(jù)！”宦官目瞪口呆，“咋舌不敢受?！?/span>

楊繼宗“性剛廉孤峭，人莫敢犯”，由此成為貪腐的克星。他不僅極力維持風紀節(jié)操，自己處事同樣依禮而行。他擔任嘉興知府期間，謁見上司或入朝拜見吏部官員時，“必衣繡服。”好友勸他不必如此認真，他微笑回答：“這是朝廷法定官服，若這些場合都不穿，要它何用？”

(三）按察各地

楊繼宗升任浙江按察使后，發(fā)現(xiàn)看管倉庫的十余名官吏因糧庫數(shù)量與賬目不符而被捕入獄，上司逼迫他們賣子女來償還。楊繼宗深為同情，想要寬恕他們卻又沒有理由。

一天，屬下給他送來月俸。因宋朝實行“半錢半谷”制，楊繼宗的月俸里糧食占了一半。楊繼宗突發(fā)奇想，令屬下稱量。稱量結(jié)果是，月俸里的糧食遠超出應得數(shù)量。楊繼宗檢查其他官員，糧食同樣遠超數(shù)量。他頓時恍然大悟，明白“倉吏缺糧之由”，立即準備將實情上報朝廷。

當?shù)毓賳T見真相敗露，嚇得魂飛魄散，請求楊繼宗筆下留情。他們知錯改錯，全部捐出月俸作為償還。楊繼宗并未趕盡殺絕，在監(jiān)督糧食入庫賬目抹平后，將十余名倉官釋放。

楊繼宗正在浙江巡視，突聞母親去世噩耗。他悲痛欲絕，立即在驛亭停下，令人將府衙內(nèi)的器物登記造冊，交給相關(guān)機構(gòu)驗收。處理完公事后，他“惟攜一仆、書數(shù)卷而還?！?/span>

汪直當初曾想拜訪楊繼宗遭拒，反而更加仰慕其為人。得知楊繼宗居家守孝，汪直“直趨至墳所”吊唁。楊繼宗只得還禮，汪直不懷好意捋捋楊繼宗胡子道：“想不到聞名遐邇的楊繼宗，相貌竟然如此丑陋！”楊繼宗反唇相譏：“我楊繼宗雖相貌丑陋，但不敢損害父母賜予的身體（暗諷汪直是太監(jiān)）！”汪直自取其辱，“不復敢言。”《明史》盛贊：當時汪直“威震海內(nèi)，不屈者，（楊繼宗）公一人耳！”

守孝期滿，楊繼宗奉命巡撫順天府。順天府臨近京城，一些權(quán)貴倚權(quán)仗勢巧取豪奪當?shù)厍f田。楊繼宗在巡視中發(fā)現(xiàn)“有侵民業(yè)者，輒奪還之”，由此得罪不少權(quán)貴。

他積極響應上書言事詔令，直言不諱彈劾宦官“及文武諸臣貪殘狀”，并懇請朝廷召回出外鎮(zhèn)守的宦官，“益為權(quán)貴所嫉?！闭朝偪穹磽?，權(quán)貴趁機詆毀中傷，楊繼宗被降為云南副使，沉淪多年。

宋孝宗即位后，楊繼宗升任湖廣按察使。下車伊始，他令手下提來一百桶水，將大廳沖洗得干干凈凈，才入座辦公，口中自言自語：“我這是要把之前的污穢沖洗干凈！”

不久，楊繼宗重返云南巡視。云南三司很多人曾是他當年的同僚，聞訊齊來拜訪，“相見歡然。”楊繼宗與他們揖別時，意味深長道：“日后我將公事公辦，如果得罪某幾位老朋友，懇請見諒！”隨后，他不留絲毫情面，彈劾罷免了八名不稱職的云南官員。

楊繼宗獨具慧眼，有伯樂之才。他曾監(jiān)考鄉(xiāng)試，在一堆答卷中慧眼識珠發(fā)現(xiàn)兩份璞玉。他喜出望外，鄭重其事穿上朝服，面向京都跪拜報喜：“這兩名考生絕對會成為天下魁首！我發(fā)自肺腑祝賀朝廷得到人才！” 考官們拆卷后，兩名考生分別是王華、李旻。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兩人“后果相繼為狀元?！?/span>

楊繼宗“廉介峭直，人莫敢犯?！彼徽摀尉┕龠€是地方官，總是奉行方便民眾原則，因此“所至有聲?！彪m然他的一些做法和措施顯得過激，但其氣節(jié)高尚，大公無私，值得后人景仰。他為何被汪直譽為天下惟一不愛錢的清官？因為，有比錢更重要的觀念充實著他的理想世界，那便是用權(quán)力服務百姓的理想和信念。事實上，天下人心底，都會珍藏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如信仰、操守、骨肉情、愛情等等......

作者簡介：許云輝，男，1984年7月畢業(yè)于云南師范大學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職杏壇,2022年10月退休。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文學刊物發(fā)表文章百萬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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