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霍洛維茨（Vladimir Horowitz）：對于我來說，鋼琴和霍洛維茨是同義詞，我視他為空前絕后的鋼琴大師；資深音樂教育家鄭延益先生說：霍洛維茨是唯一能讓鋼琴冒煙的人。我有同感。1983年，霍洛維茨演出前來到斯坦威公司挑選鋼琴，接待他的是他的崇拜者R·普洛貝斯特（時任斯坦威公司的音樂會和藝術(shù)部主任）?；袈寰S茨試完琴走后，普洛貝斯特坐到大師試的那架琴前，試圖找回霍洛維茨指下的那種音色，然而那架琴好象喑啞了一樣暗然無色。這就是魔力！拉赫瑪尼諾曾說：“在聽到霍洛維茨的演奏之前，我承認(rèn)自己對鋼琴的表現(xiàn)力估計不足”。尤金·伊斯托明（Eugene Istomin）也說：“霍洛維茨是歷史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鋼琴家?！变撉俅髱熓胬で袪柨ㄋ够@樣評價：“霍洛維茨已經(jīng)超越了鋼琴，超越了塵世”。有了那些精到的評論，我就不再贅言了。需要補充的是：那張《霍洛維茨——最后的浪漫主義者》DVD可以看做是認(rèn)識大師的一個入門。D·杜巴爾有一本霍洛維茨的訪談錄，也是研究霍洛維茨的重要文獻。 二，列維涅夫婦（Josef＆Rosina Lhevinne）：這又是一個讓我內(nèi)心激蕩的名字；列維涅夫婦的錄音留存下來的大概不超過兩個小時，對于苛求音色而拒絕聽他們錄音的愛樂者來說損失可就太大了！列維涅夫婦一生為人低調(diào)，與作曲家柴科夫斯基過從甚密。一次大戰(zhàn)后他們在美國以教鋼琴為生，培養(yǎng)了一大批鋼琴人才。Philips公司的那個“二十世紀(jì)偉大鋼琴家”系列中收有兩張他們的CD。Naxos公司也出了他們的全集。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今生今世聽了這兩張CD，死而無憾了。人在鋼琴上可以作出何等的奇跡，這兩張CD就是例證。鋼琴的秘密都在這里面。Rosina演奏的那兩首莫扎特和肖邦的協(xié)奏曲初聽并無新奇之處，就象聽西蓋蒂的小提琴一樣，干而瘦，但你耐下心來細細品味，它們象陳年老酒一般醇厚，毫無現(xiàn)在鋼琴家善玩的噱頭，那是藝術(shù)的純凈世界，也是一個藝術(shù)大師對待世界的至誠態(tài)度。 三，施納貝爾（Artur Schnabel）：許多鋼琴家可能在演繹某一類型的作品具有超凡的天賦，譬如下面的古爾德，但他不是全才；而施納貝爾幾乎所有的作品都非同凡響，他的貝多芬已是無可爭議的經(jīng)典。我忘了是他的哪個學(xué)生談到，大師教他時從不指導(dǎo)指法或踏板方面的技術(shù)問題，而是讓他注重音樂的內(nèi)在精神。我還讀到大師的一篇談音樂的講稿，它吻合了我對這位藝術(shù)家的評估：施納貝爾是一位和富特文格勒一樣的具有哲學(xué)底韻的偉大藝術(shù)家。這就是他的精髓所在！順便說兩句題外話：哲學(xué)不能給你面包，但它給你真理，給你心靈的自由，它能給你一種看待世界的方式，這也就是在這個功利和實用的世界上哲學(xué)不會消亡的原因。施納貝爾還是一位作曲家，國內(nèi)已前可見到一張他創(chuàng)作的室內(nèi)樂CD。精于鋼琴技術(shù)的人告訴我，施納貝爾的演奏中技術(shù)錯誤很多，霍洛維茨也說他的錯音可以裝一籮筐。我們是不是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當(dāng)技術(shù)和音樂精神被迫作出某種取舍時，大多數(shù)人會選擇音樂精神作為他們的慰籍。 四，古爾德（Glenn Gould）：古爾德的巴赫還用說嗎？那是他一生的精華所在，也是巴赫演繹史上的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指責(zé)古爾德的人對他是又恨又愛，因為那不是本真的巴赫，而是“古爾德巴赫版”。坦率地說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們只有被迫放棄一部分巴赫才能接受古爾德的選擇。我對大師的評介是：他的連奏和對聲部的控制登峰造極 。如你所知，巴赫是復(fù)調(diào)大師，古爾德不但可以說把巴赫的每個音符都玩熟了，他的整體把握也令人稱奇。更重要的是你不感覺他是在玩弄技法，他的指下音粒飛濺，真是令人情意迷亂到了極點！我有一篇論述古爾德的文章被編輯改得七零八落發(fā)表了出來，所以我視他們?yōu)槲淖謿⑹郑ㄔ谒囆g(shù)史上殺手比原創(chuàng)者多）。這是題外話。古爾德晚年重錄的那張《哥德堡變奏曲》是他一生的總結(jié)，其中凝聚著他對音樂這門時間藝術(shù)的深刻理解，我甚至把它看做是古爾德的“安魂曲”。 五，齊默爾曼（Krystian Zimerman）：歲月可以凝固一位藝術(shù)家的面孔，而對于當(dāng)今的藝術(shù)家我們總是難以把握，我們需要象看點彩畫那樣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認(rèn)清對象的本質(zhì)；然而，對于我來講，齊默爾曼省去了那遙遙可期的漫長歲月，他在我心中已經(jīng)確立了不朽的印跡。這位來自蕭邦故鄉(xiāng)的大師是音樂詩化的代表人物，我到今天為止，還沒有聽到他的一張不精彩的唱片。他的蕭邦是我理想中的蕭邦，那份凄美，那份愁緒，語言真是難表萬一！他和布萊茲合作錄制的那張拉威爾協(xié)奏曲CD是我最激動人心的收藏：面對如此完美的藝術(shù)，既便生活中再充滿了苦難，人生也是值得過活的。 六，阿格里奇（Martha Argerich）：阿格里奇是個天才，這是勿庸置疑的；然而她的演奏很不平衡。她的蕭邦不如皮爾斯的哀婉，迷人，她骨子里有一種男性化的power。她的柴科夫斯基鋼琴協(xié)奏曲狂放之至，聽了令人驚心動魄。鋼琴家佳尼娜·費婭考夫斯卡曾說：“阿格里奇必需被視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可謂惺惺相惜吧！ 七，巴克豪思（Wilhelm Backhaus）：德國是哲學(xué)的故鄉(xiāng)；巴克毫斯和肯普夫都是“德奧派”的代表人物，我一直對他們充滿理性的演繹風(fēng)格心存芥蒂。然而，他的貝多芬和勃拉姆斯別具風(fēng)味，他的收斂中有一種沉靜之美，既不狂放，也不表面。喜歡浪漫風(fēng)格的人可能會覺得他波瀾不驚，太過條理，但是理性也有一種秩序美。巴克豪斯的演奏與里赫特有點兒相似，充滿了陽剛的力度，有一種雄性之美。他晚年的那張勃拉姆協(xié)奏曲氣吞山河，氣勢非凡，令人嘖嘖稱嘆。 八，李帕帝（Dinu Lipatti）：這位33歲早逝的天之驕子要是活到今天無疑是位鋼琴的巨人；李帕蒂應(yīng)該被看做氣質(zhì)型的藝術(shù)家，他不會變幻自己的風(fēng)格以適應(yīng)作品，所以他的演繹無論是斯卡拉蒂還是蕭邦都留有他的高貴氣質(zhì)；再說句題外話：女人能生給世界象李帕蒂這樣氣質(zhì)的寵兒，她們就偷著樂吧！EMI公司五張?zhí)椎睦钆恋賹＜旧鲜杖诉@位藝術(shù)家的錄音，可謂張張精彩，不容錯過。我推崇李帕蒂是他的迷人和高貴，那是一種類似莫扎特的天真與無邪，他的目光是那么純凈，真有點兒天使的味道。他的倍受推崇的蕭邦不能看做是終極版，但其中所散發(fā)的高潔光彩無人能比。我們可能還會有霍洛維茨和魯賓斯坦，但李帕蒂不會再有了，就象莫扎特一樣，那是上蒼給我們的禮物。 九，波雷特（Jorge Bolet）：可以說我的這個選擇是冒了極大風(fēng)險的；因為還有不下一打的鋼琴大師被我割愛了，波雷特與他們相比明顯地“先天不足”：他不是一位全能的鋼琴家，他詮釋兒女情長式的作品太缺乏說服力了。然而，忘掉那些吧！就象忘掉我對“相對論”的無知一樣。波雷特的李斯特簡直就是一個音樂奇跡，我把對他的千言萬語還是讓給美國資深鋼琴文化評論家D·杜巴爾說吧：“（波雷特）處于最佳狀態(tài)時，在鋼琴上編織一張張金光閃閃的網(wǎng)，一條條彩虹。手指技巧爐火純青，可以彈出極其纖細的聲音，也可以彈出洶涌澎湃的音響。演奏李斯特的《唐璜幻想曲》時，怒濤萬丈。彈《但丁奏鳴曲》時的雷鳴和摧枯拉朽的氣勢，無人能望其項背?！闭鎽?yīng)了中國的一句俗語：一招仙吃遍天。就這一李斯特的一招讓我五體投地。那氣勢是何等地豪邁和灑脫！那是音樂的又一幅面孔。 十，季澤金（Walter Gieseking）：季澤金在二次大戰(zhàn)時的政治表現(xiàn)真是給藝術(shù)家這一頭銜丟盡了臉面，好在我把它們割裂來看；他留下的錄音大都是單聲道錄音，這在本質(zhì)上影響了后人對他的全面認(rèn)識，因為如果放在今天，技術(shù)的進步會幫助我們聽到他法國人所特有的唯美精神（雖然他的血管里流有德國的血液）。盡管如此，我們依然可以從單聲道中聽出他對音樂的獨特理解。他公認(rèn)的成就是德彪西的鋼琴曲，和他相比，米開郎基利的德彪西一定很不好意思。季澤金的莫扎特鋼琴奏鳴曲也在專業(yè)領(lǐng)域獲得了相當(dāng)?shù)恼J(rèn)可。讓我想想我為什么選擇了他吶？我要說還是德標(biāo)西。他的德彪西雖然是單聲道，但你聽完了《兒童樂園》和《意象集》再去聽米開郎基利的這個演奏，高低立判！米開朗基利的觸鍵太實，太硬，象一個冷面將軍，季澤金的朦朧，沁人心脾。他的斷音非常模糊，造成了一幅中國山水畫一樣的大寫意。象《雪泥蹤跡》、《金魚》等如煙如夢，余音裊裊，如果是今天的4D錄音，該是何等地美侖美幻呀！ 注：我中意的鋼琴家還有圖雷克，吉列爾斯，霍爾紹夫斯基，佩拉希亞，基辛，席夫和部分波格萊里奇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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