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圖片詳情 1964年12月13日清晨，澳門拱北口岸霧色未散，一個身穿灰色風(fēng)衣、手提兩只舊皮箱的中年男人緩步踏上通往廣東的棧橋。 沒人注意到，他掌心全是汗——皮箱夾層里，五支蘇聯(lián)造無聲手槍、四支美制左輪、二百多發(fā)子彈與三本密電碼正隨著步伐輕輕碰撞；更沒人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商人”，竟是國民黨國防部情報局澳門站少將站長程一鳴。 當天下午，廣州東山廣東省公安廳小紅樓里，程一鳴把寫著二百一十七名華南特務(wù)真名、化名、電臺呼號、藏槍地址的筆記本推到桌上，輕聲說：“我回來了?！?/p> 三天后，臺北士林官邸，蔣經(jīng)國聽完報告，抓起電話摔得粉碎——“叛變！檔案里給他寫清楚，永世不得翻案！” 程一鳴的“叛變”在兩岸掀起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海嘯。大陸這邊，副省長林李明親自接見，連夜把材料送到北京；臺灣那邊，情報局連夜封存他在澳門住過的公寓，把“程一鳴”三個字從《情報局官錄》里撕掉，用紅筆在人事卡片頂端狠狠寫下“叛徒”兩字，再蓋上一枚“永不錄用”的藍印。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圖片詳情 為什么臺灣當局反應(yīng)如此激烈？答案藏在程一鳴帶回來的那幾頁紙里—— 那一頁寫著“華南特遣隊”的名單：香港銅鑼灣綢布莊“廣福祥”老板、廣州越秀區(qū)小學(xué)體育老師、汕頭海關(guān)稽查科副科長……全是國民黨用十年時間、花掉七十萬港幣“養(yǎng)”出來的地下交通線。 程一鳴在筆錄里補了一句：“他們每月領(lǐng)津貼的簽字單，我鎖在澳門賈梅士公園對面銀行保險柜，鑰匙在這里?！鞭k案人員打開保險柜那天，港幣、美鈔、金條擺滿一桌，最底下是一疊收據(jù)，收款人欄密密麻麻，連五年前被臺灣追封為“烈士”的某位“反共義士”都赫然在列。 消息傳回臺北，“烈士”家屬還在領(lǐng)撫恤金，輿論炸鍋，情報局長葉翔之被迫辭職。所謂“叛徒”二字，一半是怒，一半是怕——怕程一鳴把更多“烈士”拉下神壇。 可如果翻開程一鳴的前半生，你會發(fā)現(xiàn)“叛徒”這頂帽子，他其實戴過兩次。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圖片詳情 第一次是1931年。那年他24歲，本名程家骍，在上海楊樹英租界電車工會做中共地下交通，入黨介紹人是后來任新四軍政治部副主任的鄧振詢。 4月29日，顧順章在武漢被捕，中共中央連夜大搬家，程一鳴奉命護送一批文件去瑞金，走到閩西被土匪攔下，文件被搜走，人也差點被撕票。 逃回上海后，組織關(guān)系中斷，他找不到證明人，只能流落南京。為了活命，他投了“復(fù)興社”特務(wù)處訓(xùn)練班，成了戴笠的學(xué)生。 訓(xùn)練班結(jié)業(yè)那天，戴笠把學(xué)員檔案翻到他那一頁，隨口問：“你以前干過CP？”程一鳴心一橫：“干過，他們嫌我膽小，把我踢了?！贝黧夜笮Γ骸澳懶『?，膽小的人謹慎，適合干情報?！?/p> 從此，他成了軍統(tǒng)里少有的“前共產(chǎn)黨人”，也是戴笠重點“栽培”的反面教材——讓曾經(jīng)的“紅苗”去殺“紅”，比用普通人更狠。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圖片詳情 程一鳴確實夠狠。1935年冬天，他帶一個行動組在蚌埠車站擊斃中共皖北特委組織部長李子純；1937年，他在西安辦“特警訓(xùn)練班”，把捕獲的西路軍失散人員編成“別動隊”，讓被俘紅軍去河西走廊“自證清白”。 軍統(tǒng)內(nèi)部考核表上，他的評語是“對黨國忠誠，對敵人冷酷”?？蓻]人知道，每次槍決共產(chǎn)黨人之前，他都偷偷給家屬塞一點錢，說是“政府撫恤”，其實是自己津貼。 沈醉在回憶錄里寫：“程一鳴抓地下黨老辦砸，不是他笨，是他老'病’得及時?！薄?948年徐遠舉要在重慶大逮捕，找程批條子，程以“胃出血”為由拖了三天，等搜查令下來，人早跑光了。 戴笠后來懷疑他“通共”，把他關(guān)進息烽集中營審查三個月，卻因“事出有因，查無實據(jù)”放人。這段經(jīng)歷，臺北檔案里只寫“曾因違紀停職”，卻成為多年后臺灣給他定性“早有異志”的伏筆。 1949年廣州解放前夜，程一鳴帶家眷坐船逃到澳門。表面上做“僑務(wù)貿(mào)易”，暗地里重建情報站。國民黨給他每月五千港幣經(jīng)費，他卻把一半存進銀行，記賬本里夾著一張紙條：“若有一天用不上，就留給孩子讀書。”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圖片詳情 1950年韓戰(zhàn)爆發(fā)，港澳情報身價暴漲，美國CIA通過臺灣情報局發(fā)獎金，抓一個“匪諜”賞兩千美元。程一鳴手下有人動了心，把香港《大公報》兩名排字工綁架到荃灣廢棄碉堡，嚴刑逼供。程一鳴趕到時，人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他一言不發(fā)，拔槍把兩個手下當場崩了，回頭對跟來的美國顧問說：“我這里不許私刑?！边@件事讓臺北不滿，卻也讓北京開始注意他——中共港澳工委給中央的報告里第一次出現(xiàn)“程一鳴似尚有良知”七字批語。 真正的轉(zhuǎn)折發(fā)生在1962年。那年程一鳴回臺北述職，被情報局長葉翔之當面訓(xùn)斥：“你澳門站三年沒報一條有價值情報，再這樣，就換人！”回澳門途中，他在香港落腳，舊病復(fù)發(fā)住進瑪麗醫(yī)院。 深夜，臨床一位剛做完闌尾手術(shù)的老人輕聲問他：“程先生，你夢里喊' CP’，是共產(chǎn)黨，還是程家？”程一鳴愣住，老人自我介紹：“我叫連貫，以前是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處長?！蹦且灰梗瑑扇肆牡阶o士三次查房。 連貫出院前留給他一本《論持久戰(zhàn)》扉頁寫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背桃圾Q把書鎖進保險柜，卻再沒打開——他怕一翻開，就再也回不了頭。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圖片詳情 1964年10月，中國大陸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程一鳴在澳門寓所聽完英國BBC的直播，沉默良久，妻子說：“國民黨回不去了。”他開對始整理材料，把十年間經(jīng)手的特務(wù)、電臺、武器、經(jīng)費、聯(lián)絡(luò)暗號寫成三本筆記，再用油紙包好，放進銀行保險箱。 12月12日晚，他召集全家，宣布決定：“明天我?guī)銈兓貜V州。”妻子哭問：“臺北那邊怎么辦？”他苦笑：“他們先把我當狗，現(xiàn)在把我當狼，不如做個人?！?/p> 第二天清晨，他讓司機把車開到拱北口岸，自己提著兩只皮箱，像十年前逃難一樣，只是方向相反。 過關(guān)時，哨兵翻開皮箱，只見最上面是一封寫給廣東省公安廳的信：“本人程一鳴，國民黨國防部情報局澳門站站長，自愿攜帶全部情報向人民政府投誠。” 程一鳴的“投誠”讓北京大喜過望。公安部副部長汪東興親自飛到廣州聽取匯報，周恩來批示：“此人材料價值極高，要保護，要重用?！?/p> 隨后，廣東公安廳根據(jù)他提供的名單，一舉捕獲潛伏在珠三角的國民黨特務(wù)一百九十七名，繳獲電臺二十七部、長短槍三百余支，堪稱1949年后華南地區(qū)最大規(guī)模的反特行動。 臺灣那邊，則是一片慌亂。情報局連夜召開“整肅會議”，葉翔之引咎辭職，蔣經(jīng)國在日記里寫：“程賊一鳴，背信棄義，罪大惡極，永世不得赦。”國民黨人事部門隨即將其檔案從“忠貞”一欄劃掉，用紅筆標注“叛徒”，并下令所有機關(guān)學(xué)校不得再提及此人名字。 臺灣“國防部”史政編譯局后來編纂《情報戰(zhàn)史》，在“澳門地區(qū)工作”一章干脆留白，只留一句：“1964年后，本站遭敵滲透，損失殆盡?！?/p> 回到大陸后，程一鳴被安排為廣東省人民政府參事室副主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月薪二百八十元，比他在澳門時的津貼少了一半，他卻睡得比過去二十年都香。 晚年他寫《程一鳴回憶錄》，詳細記錄軍統(tǒng)內(nèi)部訓(xùn)練、行動、經(jīng)費、人事，成為研究國民黨特務(wù)系統(tǒng)最重要的第一手資料。 1986年他病逝廣州，追悼會上，省政協(xié)、省委統(tǒng)戰(zhàn)部、省安全廳三家聯(lián)合蓋黨旗，骨灰安放在銀河革命公墓——墓碑正面刻“中共黨員程一鳴”，背面是他自己寫的一句話：“我曾走錯了路，好在最后走對了方向?！?/p> 臺灣那邊，他的檔案卡片至今仍鎖在“國防部”情報局舊檔庫，編號“永字零零壹號”，紅筆“叛徒”二字已經(jīng)褪色，卻無人敢涂改。偶爾有年輕軍官調(diào)閱，老檔案員會低聲提醒：“別看太久，那人……讓局長摔過電話。” 從“CP叛徒”到“軍統(tǒng)少將”，再到臺灣檔案里的“永久叛徒”，程一鳴一生被貼了三次標簽，每一次都沾著血，也帶著時代的裂縫。唯一沒變的，是他臨終前對采訪者說的那句：“我這一輩子，最恨別人叫我特務(wù)，最喜歡聽人叫我程先生——那說明，他們把我當人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