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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死了丈夫之后，范純祐的孫女就得了狂病，整日瘋瘋癲癲，家人只能將她鎖在房內(nèi)。 窗外正對著一棵大桃樹，花開得正盛。 一天晚上，她弄斷窗欞，爬上桃樹。 第二天一早，家人看見她赤身裸體地坐在桃樹的細梢上，而一樹的桃花已經(jīng)被她吃光了。 家人連忙用梯子把她接下來。 奇怪的是，她的狂病從此就好了。 宋朝人莊綽在《雞肋編》中記下了這個離奇的故事，結(jié)尾還說，此女后來再嫁，成為一名姓任的奉議郎的妻子，生活美滿。 而我們今天文章的主角——桃樹的神奇旅程，才剛剛開始。
▲桃樹。圖源：攝圖網(wǎng)授權(quán)
早在先秦時期，中國人就已經(jīng)流行吃桃——注意，是吃桃子，不是吃桃花?！对娊?jīng)·國風》有云：“園有桃，其實之肴?！?/span> 春秋時期，衛(wèi)靈公的寵臣、美男子彌子瑕曾因吃桃而出名。有一次，因母親突發(fā)疾病，心急如焚的彌子瑕顧不上禮制，直接駕乘國君專用的車馬趕回家探視。在講究尊卑有序的春秋時期，這件事很快就被上綱上線，遭人彈劾。按照衛(wèi)國律法，彌子瑕當受刖刑（砍掉雙腳）。但衛(wèi)靈公不以為意，開恩赦免，令彌子瑕感念不已。后來，君臣二人同游于果園，彌子瑕摘得一桃，嘗到一半，覺得味道鮮甜，便將吃剩的另一半獻上，衛(wèi)靈公不但不嫌棄，還不忘稱贊彌子瑕：“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span> 彌子瑕和衛(wèi)靈公分桃而食的故事，摻雜著一種曖昧不清的親密關(guān)系。此事常跟西漢哀帝與美男董賢的“斷袖”之事并提，合稱“分桃斷袖”，暗指古代男子的同性戀行為。
▲桃樹結(jié)果。圖源：攝圖網(wǎng)授權(quán) 相較于彌子瑕的僭越與不倫，孔子則始終是周禮的衛(wèi)道士。 魯哀公曾宴請孔子，命人端來一盤桃子和黍子。宴會上，孔子“先飯黍而后啖桃”，這一舉動引得眾人竊笑不已。魯哀公以為孔子不知其故，便提醒道：“這些黍子用來擦拭桃子，并不是用來吃的?！比欢?，孔子卻很嚴肅地回答：“我知道有這么一回事，但黍子是五谷之長，能用來祭祀先王，而桃子是六果之末，連宗廟都進不去，二者的地位高低懸殊。用地位高的黍子去擦拭地位低的桃子，顯然有違道義，我不能這樣做。” 孔子于宴席的細微之處，仍恪守著尊卑有別的秩序之說。但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戰(zhàn)國，六果之末的桃子早已開始逆襲，甚至與黍一道被貢入諸侯國的宗廟。 秦國發(fā)生過一起“盜食御桃案”。據(jù)《周書》記載，秦惠文王時期，秦吏趙凱私底下與一個叫做吳旦（且）生的平民有一些過節(jié)。趙凱挾私報復，誣告對方偷吃了秦國宗廟里的御桃。面對無端的栽贓加害，吳旦生連連喊冤：“民不敢食也。”由于事關(guān)重大，秦惠文王親自審訊，命人“剖其腹，出其桃”。結(jié)果，不僅沒在腹中找到桃子，還白白傷害了吳旦生的一條性命。
▲清·冷枚《東方朔偷桃》。圖源：網(wǎng)絡(luò) 桃子引出的麻煩不止于此。這是一種時令水果，只有在收獲期才能吃到。其他時間里，嘴饞的人只能克制口腹之欲。不過，古人很快想出了解決之法。 東漢人劉熙在《釋名》中提及一種名為“桃濫”的“水果罐頭”。將采集到的桃子洗干凈，用水浸泡并密封（水漬而藏之），待發(fā)酵一段時間后，取出食用，“其味濫濫然酢也”。甜味之中，散發(fā)一股近似醋的酸味。 到了北魏時期，古人在“桃濫”的基礎(chǔ)上，制作出“桃酢”。《齊民要術(shù)》記載，在桃子的成熟季節(jié)，撿取自然熟透掉落的桃子，洗凈裝入壇中密封七天。取出之后，過濾掉果皮與桃核等物，再裝壇密封，“三七日酢成，香美可食”。實際上，桃酢是早期的水果醋。 南宋人林洪對美食情有獨鐘，還將各種美食的做法一一記錄在冊，寫成了《山家清供》。在書中，林洪記錄了蟠桃飯的做法：先用淘米水將桃子煮熟，再用涼水清洗，剔除桃核，當米飯煮至即將沸騰時，導入攪拌混合，一同煮熟。蟠桃飯的做法雖簡單，卻不失為一道風味別樣的美食。 明朝末年，中國當時的實際人口已經(jīng)超過1億人，在生產(chǎn)力水平有限的情況下，人們不得不尋求其他食物充饑以求生存。作為明末時期的農(nóng)學家，徐光啟也嘗試著為天下大眾尋求新的生機。在《農(nóng)政全書》中，他提到了“桃樹救饑”： “采葉炸熟，水浸作成黃色，換水淘凈，油鹽調(diào)食。桃實熱軟時摘取食之，其結(jié)硬未熟時，亦可煮食，或切作片，曬干為糝，收藏備用?！?/span> 古人食桃，無論是出于解饞，亦或是充饑，都是中國飲食史中不可磨滅的一道道印記。
同樣不可磨滅的是，自上古以來，桃就被賦予了特殊的靈力。 《典術(shù)》中說：“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壓伏邪氣者也。桃之精，生在鬼門，制百鬼，故今作桃人梗著門，以壓邪，此仙木也。”據(jù)《山海經(jīng)》記載，度朔山中有一棵大桃樹，“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樹上住著兩個神仙，分別叫“神荼”和“郁壘”，負責統(tǒng)轄天下的鬼怪。因此，人們常將桃與鬼怪聯(lián)系到一起，相信桃能厭勝，驅(qū)邪避兇。 新朝時期，王莽曾試圖用桃湯鎮(zhèn)壓漢高祖劉邦的鬼魂。 王莽，是漢元帝皇后王政君的侄兒。西漢末年，漢室衰微，王莽依仗外戚身份和權(quán)術(shù)運作，逐漸走到政壇中心。漢平帝死后，作為托孤重臣的王莽野心顯露，私下派人大搞讖緯禪讓之說，博取民間的輿論支持。初始元年（8年），王莽篡漢自立，建立新朝。然而，坐擁天下后，王莽卻因得位不正，時常感到心虛，以致心神不寧。
▲篡漢自立的王莽。圖源：網(wǎng)絡(luò) 據(jù)《漢書》記載，地皇二年（21年），王莽夢到長樂宮的五個銅人突然站立，隨即命人將銅人身上“皇帝初兼天下”的銘文全部鏟除。后來，精神恍惚的王莽又有預感，漢高祖劉邦會顯靈對其清算，因而惶恐不已。為鎮(zhèn)住劉邦的魂靈，王莽派兵到漢高廟一頓打砸破壞，并用桃木煮出的湯水潑灑在四周墻壁上……做完這些，王莽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來。 但歷史證明，桃湯并不能保佑新朝平安。兩年之后（23年），綠林軍攻入長安，新朝滅亡，王莽身首異處，頭顱一度被當作“反面教材”收藏，下場令人唏噓不已。 桃，被賦予厭勝功能，也被當成時代的感應(yīng)之物。魏晉時期，天下失序，桃花一反常態(tài)，時不時在秋冬季節(jié)綻放。 孫權(quán)在位期間，東吳的軍事投入高，導致“政繁賦重，人凋于役”。太元元年（251年），年逾七旬的孫權(quán)在南郊的一次祭祀中突患風疾。自知時日無多后，他召來大將軍諸葛恪，委以托孤重任，并留下遺詔：“省徭役，減征賦，除民所患苦?！睂O權(quán)死后，諸葛恪輔助少主孫亮“息校官，原逋責，除關(guān)梁，崇寬厚”，盡可能與民休養(yǎng)生息，東吳社會經(jīng)濟逐漸好轉(zhuǎn)。
▲東吳托孤大臣諸葛恪。圖源：影視劇照 不久之后，這一轉(zhuǎn)變在桃樹上得到了感應(yīng)。建興元年（252年）九月，東吳境內(nèi)的一些桃樹在深秋時節(jié)競相開花，國家的利民政策得到了正面回應(yīng)， 東晉永和九年（353年），是個令人熟悉的年份。這一年，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軍政高官在山陰（今浙江紹興）蘭亭修禊，寫下了千古名篇《蘭亭集序》。而在廟堂之上，因晉穆帝司馬聃年幼，崇德太后褚蒜子便命會稽王司馬昱（即日后的簡文帝）參與輔政。司馬昱素有“晉之周公”的美譽，在其治理下，東晉政治環(huán)境變得寬松，百姓相對安居樂業(yè)。 就在這一年的十二月寒冬，東晉的桃樹出現(xiàn)了反季節(jié)開花現(xiàn)象。后來，史家將這一反?，F(xiàn)象記入正史，稱其為“舒緩之應(yīng)也”。 不僅如此，桃樹還被認為擁有印證與預測事實的能力。最常見者，莫過于“木生異實”。按照術(shù)士的說法，這一現(xiàn)象意味著“國主殃”，即皇帝有難，政權(quán)不穩(wěn)。 據(jù)《新唐書》記載，唐高宗顯慶四年（659年）八月，大唐境內(nèi)的一棵毛桃樹居然結(jié)出了李子。巧合的是，就在一個月之前，唐朝剛剛了結(jié)了著名的“長孫無忌謀反案”。 長孫無忌是唐高宗李治的舅舅。唐高宗繼位后，欲廢黜王皇后改立武則天。在站隊時，長孫無忌收了禮物，卻不表態(tài)支持，令武則天懷恨在心。武氏母儀天下后，便伺機報復。顯慶四年，武氏的外朝打手、禮部尚書許敬宗誣告長孫無忌伙同太子洗馬韋季方、監(jiān)察御史李巢等人意圖謀反。唐高宗聞言，大驚失色：“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于反！”隨即，許敬宗添油加醋地描述起了長孫無忌的企圖和舉動。
▲一代國舅長孫無忌。圖源：影視劇照 此前，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一事，已經(jīng)令唐高宗心有余悸。加之許敬宗不斷煽風點火，身患“造反恐懼癥”的唐高宗不加調(diào)查，直接將舅舅貶往了黔州。同年七月，長孫無忌被迫自殺，所謂的“謀反案”告一段落。 到了宋代，類似現(xiàn)象發(fā)生在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史載，這一年，“建德縣定林寺桑生李實，栗生桃實”。 眾所周知，當時秦檜把持朝政，極力粉飾太平，地方上也跟風附和，“郡國多上草木之妖以為瑞”。在這種情況下，不排除深懷憂患意識的士大夫以“木生異實”的生物現(xiàn)象來警示當朝皇帝。
相傳，漢武帝曾試圖培植天界的仙桃?！恫┪镏尽返葧涊d，元封元年（前110年）七月初七，西王母應(yīng)約降臨漢宮，漢武帝在九華殿為其接風。作為客人，西王母并未空手而來。入座之后，她命侍女呈上一盤仙桃，邀請漢武帝一同品嘗。 席間，漢武帝偷偷收集吃剩的桃核。這一幕，正好被西王母看到。王母很是詫異，于是問道：“皇帝要拿這些桃核做什么呢？”漢武帝有些尷尬，只好解釋稱：“這些仙桃味道甘美，我想把它種在人間。”西王母聞言，便提醒道：“這桃子三千年才結(jié)一次果，人間的土地貧瘠，即便種了也不會生根發(fā)芽，更不要說開花結(jié)果了?！?/span>
▲明代《蟠桃獻壽圖》。圖源：網(wǎng)絡(luò) 漢武帝聽罷，只能打消種植仙桃的念頭。 南北朝時期，桃樹的栽培技術(shù)已趨成熟。北魏人賈思勰在《齊民要術(shù)》中系統(tǒng)地介紹了用桃核種植的方法： 在收獲季節(jié)，將桃子整個埋入糞地之中。發(fā)芽后，植株帶土，一并挖出，移植到新的地塊中去。桃株長大后，需用刀在枝干樹皮上劃出幾道豎向的傷口，防止桃樹因樹皮緊繃而死去。桃樹的生命周期有限，當果實變小時，就意味著植株已經(jīng)衰老，需要緊貼地面將老樹全部伐除，只保留根系。待其蘗生新株，便可以繼續(xù)使之繁衍生長，開花結(jié)果。 唐朝人對桃核培植法進行了技術(shù)優(yōu)化。《郭橐駝種樹書》是這一時期的集大成者，為人們種植和管理桃樹提供了許多技術(shù)指導：
唐代的果樹嫁接技術(shù)也日趨成熟。根據(jù)農(nóng)業(yè)需求，唐朝人會進行不同的的嫁接搭配。相傳，“桃樹接李枝則紅而甘，柿樹接桃枝則為金桃，李樹接桃枝則為桃李，梅樹接桃則脆，桃樹接杏則大”。通過嫁接技術(shù)，唐朝人培育出了許多新桃子。 關(guān)于種桃，北宋人石延年走出了一條野路子。 宋仁宗年間，石延年與范諷交好。范諷在政治斗爭中落敗，石延年仗義執(zhí)言，遭受連累，被貶為海州（今江蘇連云港）通判。在海州任職期間，石延年看到當?shù)亍吧綆X高峻，人路不通，了無花卉點綴映照”，便有了改造荒山的念頭?？墒牵敕m好，實施難度卻很大。 有一次，石延年在吃桃子時，望著吃剩的桃核，一下子想到了小孩子玩的彈弓。他靈光一現(xiàn)，命人四處收集桃核，播撒于荒山上。對于那些崎嶇難行的地段，則“使人以泥裹核桃為彈，拋擲于山嶺之上”。于是，桃核于山野間陸續(xù)生根發(fā)芽。不到兩年時間，當?shù)亍?/span>花發(fā)滿山，爛如錦繡”。
▲桃花盛開。圖源：攝圖網(wǎng)授權(quán) 后來，蘇軾與友人到海州石室（即石棚山）游玩，感嘆于石延年當年的綠化事業(yè)為后世留下桃林美景，詩興大發(fā)，寫下了《和蔡景繁海州石室》： 芙蓉仙人舊游處，蒼藤翠壁初無路。 戲?qū)⑻液斯S泥，石間散擲如風雨。 坐令空山出錦繡，倚天照?；o數(shù)。 明清時期，人們繼續(xù)總結(jié)與創(chuàng)新前人的經(jīng)驗。明人王象晉在《群芳譜》中記載了時人沿用北魏時期“伐除老樹，蘗生新株”的做法，并加以改良： “于初結(jié)實，次年斫去，其樹復生，又斫又生，但覺生虱，即斫令復長，則其根入地深而盤結(jié)固，百年猶結(jié)實如初。” 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經(jīng)驗積累與技術(shù)革新，人們充分掌握了種桃的方法，應(yīng)用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之中，植其所求，采其所欲。
園林造景，是桃樹的另一種“歸宿”。 漢武帝登基后，起初銳意勃發(fā)，想通過新政干一番事業(yè)。奈何，其推崇儒學的施政理念與祖母竇太后崇尚的黃老學說相沖突。建元二年（前139年），新政的火苗剛剛點燃，便被竇太后掐滅，漢武帝也幾乎被架空。百無聊賴的他，時常微服出游射獵，消磨時光。
▲漢武帝。圖源：影視劇照 上林苑原是秦朝的一處舊苑，因其獵物豐富，且離都城長安較近，為武帝所喜愛。建元三年（前138年），漢武帝通過土地置換的方式，將鄠、杜兩縣部分土地劃入皇家園林，擴大上林苑范圍。史載，其“周袤三百里，離宮七十所”，規(guī)模甚為龐大。 為了豐富上林苑的動植物資源，漢武帝命人四處收羅。地方官員與遠方藩國使者見狀，紛紛投其所好，“各獻名果異卉三千余種植其中”。作為愛桃人士，漢武帝專門為桃樹保留了一席之地，從各地移栽到上林苑的桃樹品種有序增加，竟達十種之多（秦桃、榹桃、緗核桃、金城桃、綺葉桃、紫文桃、霜桃、胡桃、櫻桃、含桃）。 漢代的桃園之風，同樣吹進了晉朝的官囿。華林苑始建于曹魏，位于洛陽城東北角。魏晉鼎革后，華林苑落入司馬氏之手?！稌x宮閣名》記載，華林苑“桃七百三十八株，白桃三株，侯桃三株”。 當然，桃林之美，不應(yīng)是皇室獨享。東晉末年，陶淵明以桃花為主題，勾勒出一處夢幻般的人間圣境：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yè)。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在陶淵明筆下，神秘的桃花源披上了一件“烏托邦”的外衣。但翻看內(nèi)里，卻是東晉末年一段不堪回首的社會動蕩史。 《桃花源記》一文系陶淵明于東晉義熙十四年（418年）所寫。在此之前，“晉自元康（晉惠帝司馬衷的第三個年號）之后，政亂朝昏，禍難薦興，艱虞孔熾，遂使奸兇放命，戎狄交侵，函夏沸騰，蒼生涂炭，干戈日用，戰(zhàn)爭方興”。戰(zhàn)爭、動亂在兩晉時期從未消停，百姓常年在死亡線上掙扎。 在此期間，東晉廟堂又接連發(fā)生多起宮廷政變。 晉廢帝司馬奕在位期間，大司馬桓溫擁兵自重，欲借北伐立威，走“加九錫，再禪位”的路子奪權(quán)。怎料，第三次北伐受挫，先后被前燕和前秦軍隊大敗于襄邑、譙郡，聲望大減。太和六年（371年），桓溫鋌而走險，直接帶兵進京逼宮，以皇帝“夙有痿疾”為由，逼迫崇德太后另立新君。 太元二十一年（396年），孝武帝司馬曜因為一句“汝以年當廢，吾已屬諸姝少矣”的玩笑話，激怒了寵妃張貴人，隨后在酒醉狀態(tài)下被這名妒婦用被子活活捂死。東晉的權(quán)力，又一次以非正常的方式更迭…… 民間的動蕩，廟堂的不穩(wěn)，讓曾經(jīng)追求仕宦之路的陶淵明逐漸心灰意冷。年過半百的他不再對現(xiàn)實抱多少希望，在厭世和避世的心態(tài)下，追求那一處只存在于幻想中、遙不可及的世外桃源。
▲仇英《桃花源圖卷》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桃花源雖是虛構(gòu)之地，但在此后千百年間掀起了“桃源熱”。有的人向往桃花源的寧靜生活，有的人則沉浸于“落英繽紛”的美景之中。 明朝末年，文徵明的曾孫文震亨寫成《長物志》一書。書中，他極力推崇用桃樹造林造景：“桃為仙木，能制百鬼，種之成林，如入武陵桃源，亦自有致?！迸c此同時，他認為，碧桃和人面桃這兩個品種較之普通桃花更漂亮，應(yīng)在水池邊上種植，且多多益善。最后，文震亨還不忘提醒道，若是將桃樹與柳樹間隔種植，會顯得俗不可耐。 清康熙年間，皇家園林圓明園動工興建，擴建工程也在康雍乾三世持續(xù)進行。在此期間，清朝統(tǒng)治者要求園林設(shè)計師模擬陶淵明《桃花源記》，以“武陵春色”為主題，匯集大批能工巧匠，在圓明園內(nèi)打造出一個“桃花源”： “循溪流而北，復谷環(huán)抱。山桃萬株，參錯林麓間。落英繽紛，浮出水面，或朝曦夕陽，光炫綺樹，酣雪烘霞，莫可名狀?！?/span>
▲北京圓明園遺址公園。圖源：攝圖網(wǎng)授權(quán) 乾隆九年（1744年），乾隆皇帝游歷了圓明園的“武陵春色”后，賦詩一首加以贊揚： 復岫回環(huán)一水通，春深片片貼波紅。 鈔鑼溪不離繁囿，只在輕煙淡靄中。 可是好景不長。在乾隆駕崩約六十年后，他的曾孫咸豐皇帝既沒能守住國門，也沒能護住自己的私家園林。 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英法聯(lián)軍長驅(qū)直入，咸豐皇帝棄北京城不顧，倉皇逃往承德避暑山莊避禍。1860年10月，圓明園升起了陣陣濃煙。曾經(jīng)令權(quán)貴們賞心悅目的“武陵春色”，不可避免地化為虛幻。 當戰(zhàn)爭的硝煙散去，帝國的主人或許才會明白：桃花源的真正可貴之處，在于它是一片寧靜祥和、沒有紛爭的人間凈土。 參考文獻： [漢]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82年 [漢]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上海書店，1989年 [唐]房玄齡：《晉書》，中華書局，1996年 [宋]林洪：《山家清供》，古吳軒出版社，2023年 [宋]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 [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2009年 [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 王焰安：《桃文化研究》，中國檔案出版社，2003年 金寶忱：《淺析中國桃文化》，《民俗研究》，1994年第2期 蘇燕：《中國文人的桃源情結(jié)》，東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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