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日記本

文/李珊

在我家的一角，隱藏著一本別樣的日記本。它并非記錄著驚心動魄的冒險，也沒有扣人心弦的故事，而是將歲月濃縮成了數(shù)字的簡單記錄。這本日記的主人，是我那平凡而偉大的母親。

這本日記本并不顯眼，棕色的外皮早已被歲月打磨得失去了光澤，32 開的紙張承載著母親無數(shù)個日夜的辛勤。三百多頁，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字跡工整而有力，仿佛能聽見那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側面看去，書寫過的頁面已經(jīng)微微翻起，而剩下的則緊緊貼合在一起，仿佛訴說著母親那堅韌不拔的精神。

我從未主動翻開過這本日記本，直到那一天，母親在記賬時有些眼花，讓我?guī)退藢σ幌?。我才得以窺見這其中的秘密。從前向后翻去，每一頁都記錄著母親辛勤勞動的痕跡。那些數(shù)字和簡單的描述，像是“2月3日8點到18點，和諧家園，一人，10小時，扣除飯錢10元。”這樣的片段，不斷重復出現(xiàn)。偶爾還有夜班的記錄，如“20點到8點，理想城”。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文字，卻凝聚了母親無數(shù)個日夜的辛勤付出。

日期的出勤率很高，沒有節(jié)假日，就連“雨、雪、大霧”這樣的惡劣天氣記錄下，它也準時在場。偶爾“曠工”的幾個日期，是家里有事需要母親在場的日子。

眼前的這些記錄，讓我拾起往昔的記憶碎片。有一次我說我不敢走夜路，母親輕描淡寫地說，從家到外面的夜路她不敢走，但是從外面到家的夜路一點不害怕。又想起來，去年冬天下雪，我給母親打電話，她說在外面，一群人在烤火，一點不冷。當我在熟睡時，母親在勞動，當我躲在暖氣房欣賞外面的雪景，飛揚的雪花正刮在母親的身上……

母親雖然只有初中學歷，但她的字很好看，工整的連筆字，曾經(jīng)有鄰居開玩笑說：“你的字寫得這么好，不上大學可惜了?！蹦赣H自豪又遺憾地說：“我倒是喜歡看書寫字，沒那個條件也沒那個腦子繼續(xù)上高中了，也就字寫得好看了?！?/span>

母親又拿出珍藏的我學生時代的日記本，我翻開塵封的日記本，彎彎曲曲的潦草字跡，寫滿了功課做不完的哀愁、和小伙伴玩耍的快樂、得到獎狀的欣喜……一些現(xiàn)在看來是小事，那時卻是影響我心情晴雨表的一件件大事。

而母親的日記本，工整簡潔短短幾行字，濃縮了無數(shù)個早起晚歸、夜出早回的重復日子，記錄了風吹日曬一分一秒的堅持，寫滿了不懈勞動的汗水與生活的希望。這些勤快的數(shù)字，也使母親的雙手布滿老繭，皺紋爬滿額頭，皮膚日漸黝黑，背也不再挺拔。

這些記憶又像一塊塊石頭一樣，隨著眼前雋秀的字體寫出的冰冷數(shù)字，一起壓在我的心頭，每翻一頁，心里的重量就增加一份，我深知，正是有了母親這本沉甸甸的記事本，才有了我那些成長的快樂和歡喜。

合上沉甸甸的日記本，看著還有大概三分之一沒被使用的頁碼，我默默地祈禱：希望剩余頁碼上，不再增加艱澀冰冷的數(shù)字，而是母親一行行雋秀的字，寫滿細水長流的閑情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