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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是竹林七賢之一,他的父親是“建字七子”之一阮瑀,曾經(jīng)任步兵校尉,世稱“阮步兵”。 竹林七賢源于東晉孫盛《魏氏春秋》,“相與友善,游于竹林。”說他們七人經(jīng)常在竹林下歡聚,酣暢豪飲,故稱七賢。 七賢之中,除了嵇康,最有趣最坦蕩最率性的人是阮籍。 在古代很重視禮法,男婦授受不親,但是阮籍不管那一套,嫂子要回家,他不但主動上前跟嫂子話別,親熱的關(guān)照嫂子長,嫂子短,還親自送嫂子出門。 鄰居家大哥娶了漂亮的媳婦,他拎著一壺酒不請自來,跑到人家媳婦跟前喝起了酒,喝醉了就竟自睡在人家腳邊。 聽聞有位兵家女,如花似玉的年紀(jì)還沒有出嫁,可憐就香消玉殞,阮籍與女子素不相識,從未見面,就跑到人家靈堂前,哭得稀里嘩啦。 阮籍的哭看起來有點(diǎn)莫名其妙,但其實(shí)他的眼淚,卻飽含對青春、對生命、對美好的憐憫,或許還有對沒實(shí)現(xiàn)就夭折的理想的哀嘆。 既然沒有辦法為你做點(diǎn)別的,就在靈前掬一把淚吧,也是一種敬意。
阮籍是一個很孝順,同時又很狂放不羈的人。 阮籍的母親去世時,阮籍正在外面與朋友下棋,朋友勸他趕緊回家,他卻堅(jiān)持要把這一盤棋下完,“請終此局”。 朋友沒有辦法只能草草地結(jié)束,等到一局終了,阮籍開始號啕大哭,直到哭得吐血數(shù)升。 回到家后,他給自己煮了一鍋肉,一邊吃肉一邊喝酒,一邊與母親話別,別人都說服喪怎么能吃肉喝酒呢。 結(jié)果阮籍細(xì)數(shù)著與母親一點(diǎn)一滴的往事,話都說盡了,又開始狂吐血。喪母之痛,真是痛到極點(diǎn)! 嵇康的哥哥嵇喜前去吊唁,阮籍不喜歡嵇喜,給人翻了白眼,別人以為他要暈過去。 而嵇康去的時候,拿著酒,抱著琴,阮籍很是喜歡,立馬變成青眼,熱情地招呼嵇康。 所謂青眼就是眼珠在中間,用正常的黑眼珠看人,表示對人的正視和尊重。 所謂白眼就是把黑眼珠翻過去,就是我們平常說的翻白眼,表示對人的不屑。 青眼白眼,可見阮籍是多么地愛憎分明,做事喜歡由著自己的性子。
有一段時間,阮籍喜歡四處自駕游,駕著馬車無目的向前走著,只要還有車能插足的地方,不管是上小路,還是奔著田野,就一直向前。 倘若前面出現(xiàn)一條深澗,他就“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哭夠了,掉頭再走,直到驅(qū)車沒有路可走,又哭,路絕再回,反復(fù)如此。 后人經(jīng)常引用這個故事,王勃在《滕王閣序》里就有一句“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p> 有一次他驅(qū)車駛進(jìn)了蘇門山(今河南輝縣境),在山中遇到一位真人,他對著真人談古論今、滔滔不絕,而真人始終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 阮籍沒有辦法,只能悻悻然下山。 到半山腰時,忽然聽到山谷中傳來清亮悅耳、蕩氣回腸的長嘯,阮籍抬頭望去,原來是真人在喟然長嘯。 這一次的自駕,阮籍一反常態(tài)沒有做窮途之哭,回到家后,心如秋水般坐在書齋里,以他對音律的熟悉,頓悟到真人的胸懷,寫下了著名的《大人先生傳》。 也就是從這之后,阮籍性格大變,與他人交往時,就只顧喝酒談玄,變成一個“口不臧否人物”。 那么,阮籍為什么會由一個青白眼的人物,變成一個沉默不語的人,他之前為什么要窮途之哭呢?
讀完這首《詠懷詩》其三十三,我們就能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認(rèn)識到阮籍當(dāng)時所處的艱難境地。 一日復(fù)一夕。一夕復(fù)一朝。 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 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 萬事無窮極。知謀苦不饒。 但恐須臾間?;隁怆S風(fēng)飄。 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 ——阮籍《詠懷詩.三十三》 《詠懷詩》是阮籍一生的著作,共八十二首。 阮籍從少年時就開始寫這些詩,一直寫到生命的盡頭,有時候一天寫一首,有時候幾年寫一首,有時邊喝酒邊寫,有時邊哭邊寫。 詩的大意可為: 過了一天又一天,過了黃昏又到了清晨。我的容顏在悄悄改變,我的精神在暗自損傷。 我的胸中有時如懷著滾熱的湯,有時又似懷著炙熱的火,來回變化,讓我心中難得平靜。 世間萬事變化無常,但是自己苦于謀略不多,難以應(yīng)付。 怕只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處事稍微疏忽,命就須臾間沒了。 我的一生如履薄冰,誰能知道我內(nèi)心有多煎熬呢? 讀完這首詩,你也就明白了,阮籍之所以窮途之哭,哭得那么傷心,是聯(lián)想到了自己的人生處境。 他是一個才華極高、能力超群的人,但卻只能終日里喝酒、撫琴、寫詩來度日,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fù),這樣的人生讓他感到深深的絕望,有窮途末路之感,才為自己大哭。
自從在真人那里頓悟之后,他變得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就算說話也是幾分醉話。 阮籍當(dāng)時所處的時期是魏晉末期,司馬氏已有篡位之心。 當(dāng)時阮籍作為一個名士,名聲太大,司馬政權(quán)一方面想拉隴他,一方面又忌憚他,所以他一言一行就很艱難。 《晉書.阮籍傳》記載,“籍本有濟(jì)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p> 當(dāng)時的例子明擺著,阮籍所敬重和欣賞的名士,大多死在了司馬氏的刀劍之下,比如何晏、丁謐,、李勝、恒范等,包括后來死去的嵇康。 這些血淋淋的事實(shí)擺在眼前,阮籍還能怎么辦呢,除了閉口不談,除了頻頻入醉鄉(xiāng),他又還能如何? 醉的時間最長的一次,是司馬昭想跟他結(jié)兒女親家,阮籍聽聞這事之后,一連醉了60天,天天酒中度日,讓媒婆都沒法張口提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也正是因?yàn)?,他這種人在官場,但卻不理政務(wù),不談時事,一味喝酒論詩、瘋瘋癲癲的形象,讓他才得以自保。 阮籍死的時候45歲,在他不得不為司馬昭登基寫下《為鄭沖勸晉王箋》,寫完沒多久,他就去世了。 或許是長期心理負(fù)擔(dān)過重,終于不堪重負(fù),或許是覺得自己活得已經(jīng)沒有名士風(fēng)度,于是松開了生命的繩索。 一代風(fēng)流名士,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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