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張記作文，閑云野鶴，行云流水，仍求至境，故尋覓舊作。舊日，偶逢感動，便作千字文。千字記實文，最難，一時能成，推敲無底。記敘必須真實，煉意不可挑剔，練字無有多余，則為優(yōu)稿。當然今日作家不難，以小說手法寫記實散文。當年家入賊，竊去電腦，所存長短文稿及資料數(shù)千萬、圖片數(shù)十萬全無，是留作晚年編文集，而今已成海市蜃樓。網(wǎng)絡(luò)興博客，而當U盤用，幾經(jīng)洗滌而面貌全非，博客全無，存于斯亦亡于斯也。今日意外搜到舊稿三篇，收錄之。（2023.4.12）

三峰石，瑤家心中湘江源 

　　“五一”節(jié)實地考察，才知道爭湘江源的不少！冒著初夏的雨霧，沿涔天河東進，過渡北上彎進的小支流，竟叫“湘江”。溯流而上，湘江村、湘江鄉(xiāng)、湘江口，馬不停蹄，直抵源頭，三縣交界的香草村。湘江成了涓涓溪流，咫尺前路被筑壩分水。立壩東望，玉帶若隱若現(xiàn)，瑤家說那叫麻江，源頭很遠，未去過，天晴可見三峰石。 
　　香草村，世代種香草，現(xiàn)有上百畝?；蛟S因此名村吧。聽說這香草又叫“佩蘭”，著實讓我吃驚?！冻o》中的“佩蘭”，向來解釋為：“蘭花乃花中君子，屈原自喻高潔?！辈贿^，佩戴蘭花，總覺得怪怪的。帶回鮮草請教家庭教授。此佩蘭，非彼佩蘭，更非蘭。彼佩蘭《本草》早有記載，是一年生菊科草本。 
此佩蘭，學名靈香草，又稱香草、佩蘭等，報春花科多年生草本植物。靈香草是名貴的芳香植物，佩在身上有香味，熬湯泡澡渾身透香；還可提煉香精，用于煙草及香脂等香料；干品可作熏香，入箱防蛀蟲；還可供藥用。屈原是楚國大臣，又放逐漂泊，未必不知。 
　　書中說香草分布于廣西、廣東、云南，惟獨沒湖南。古籍說靈香草又名“零陵香”，宋《圖經(jīng)本草》載：零陵香，今湖、嶺諸州皆有之，多生下濕地。至香，古所謂熏草也。 
　　驀然回首，別樣情愫?，幖夜啪泳裴谏轿髀?，種植香草，以圖香味，以避氣味，以驅(qū)蚊蟲，以添祥瑞，行交換、成商品而有出路。源頭之香草順水南下，越南嶺而走兩廣上云南。而今瑤家村鄉(xiāng)隨處可見，惟江華為縣治?，幖覗|出九嶷山發(fā)現(xiàn)江源，而生崇敬和寄望，也可想而知。眺望那遠遠的三峰石，那是麻江的去處，瑤家心中的母親河之源。 
　　香草下流，以香名水曰湘，便成常情。湘江聚流南下，西折南回曰湘江口，江邊便有湘江鄉(xiāng)、湘江村，激蕩南下而入瀟水（古稱營水）之馮河段，此水上源同出三峰石，奔騰西去匯南嶺之水直取西北，是稱涔天河。江流千回北上，過零陵匯東來之靈渠源頭之水，北上東回，直向衡陽下洞庭。湘者，相也。相者，互也，觀也。廣納羅霄、南嶺之水，東觀江西，南觀兩廣。湘江，湖湘之半壁。 
　　遐想之余，由衷感謝這偏僻的瑤家，因為你，湖南又稱湘，湘者，香也。 三湘之域鑄就了香飄萬里的湘魂：男人之豪邁，“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女人之繾綣，瀟湘二妃追帝處，遍地斑竹留淚痕。湘妹子渾身搖曳出潑辣之情懷、村野之仙氣?！咀ⅲ盒斌w字系今日增補】

駐龍原，深閨里的湘江源

　　五一節(jié)湘江源實地考察廣西興安和湖南江華、藍山三地，81個鐘頭行程1600余公里。第一站，靈渠和湘漓之源；第二站，香草湘江之源；第三站，紫良瀟水之源。
　　廣西上源，經(jīng)靈渠開鑿已如履平地，溯源踏勘早已不在話下。廣西上源同出源海洋山，山之西的白石河較海洋河長10余公里；山之東曰灌江，明顯短于西水。白石河在興安借靈渠貫通漓江上源，過興安聚海陽河，于全州匯灌江，至此，桂水合一北上。
　　湖南上源甚為復雜。源于南嶺與羅霄山處的東江，因建大水庫也不復神秘。九嶷山西端只緣一山之隔皆有源頭之傳說，奧秘深藏于九嶷山頂，因為這兒還未被開發(fā)。
　　九嶷山之西，是三苗古地，瑤家祖居于此，東出必繞北而行，瑤家相傳的“官道”，實為祖輩東出之路。九嶷山西出之水，上源過香草村，瑤家稱“湘江”?，幖覗|出，必有近觀與探險者，而知香草湘江源在這仰止處?，幖覗|出又知另有源頭，于此安營扎寨即成源頭村?，幖易怨拧案闹尾桓木?，九嶷山西端舜陵東南的深山，便是瑤家歷代相傳的湘江之源。以后“三分天下”，山這邊和那邊才生出源頭考究。
　　這兒是九嶷山的神秘去所。九嶷山東仰羅霄山，南仰南嶺，其最高峰環(huán)拱之處，即三峰石以南，以黃龍山、金雞嶺為中心，北沖住龍門、南抵板塘嶺、西望獅子頭、東看八仙坪，這片神秘之地迄今未有地名，不妨叫“駐龍原”。它與中國重要氣象分界線的南嶺僅一丘之隔，當為高山濕原，林木茂盛，雨量充沛。
　　諸多水源從“駐龍原”迸出，只緣九嶷山形勢之故，唯東北出水能直接北上，西水、南水、東水分流南下，西折而去，一一薈萃于江華，盡收南嶺來水而成營水（即瀟水），營者，扎也，駐也，如此經(jīng)營，終與桂水合流，最后再聚東江，浩蕩北伐直取衡陽，貫長沙、下岳陽、會洞庭，華蓋湖南半壁，這便是湘江。
　　再查史書，最早出自《山海經(jīng)》：“澧沅之風，交瀟湘之淵”；“湘水出舜葬東南陬，西環(huán)之”。細細品讀，方知古人不悖！古人必得瑤人引領(lǐng)方能踏尋其源，如同今日亦有“瑤王”相陪。改寫湘江源頭，始于漢代許慎、后魏酈道元，《說文》云：“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入江。”《水經(jīng)注》云：“湘水出零陵始安縣陽海山……湘漓同源，分為二水，南為漓水，北則湘川?！痹僮x此說，亦知古人高明！細考靈渠，方知當之無愧。
　　什么叫江河之源頭？俗話說“源遠流長”，但實際復雜得多。人世難逃百年變，江河不廢萬古流。我想，“多源說”或許更適合湘江溪水廣聚而成河的特點。
湘江，是沿用三苗古地的叫法，還是上源瑤家改后的叫法？我們不得而知?；蛟S，只有瑤家的遠祖才能告訴我們。

靈渠，心中的湘江源 

靈渠與鄭國渠、都江堰并稱秦朝三大水利工程。作為第一條跨山越嶺的人工河，它不僅是人類工程史杰作，還是地學史絕作。靈渠開鑿所彰顯的水利建設(shè)才華，迄今仍“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游覽者看靈渠，多是分水潭。寬寬湘江被低低的人字堰壩攔腰截鎖，沖著上源浪尖的江心小洲叫“鏵嘴”，這整體就形成劈腿未落地的“人”，江水在此劃出一道白浪。滿目碧透，滿目青翠。
湘江上源海洋河之水在這兒一分為三：主流沿鏵嘴兩側(cè)漫過堰壩，瀉入故道；一枝由東側(cè)流入北渠，曲折蜿蜒約４公里，再入湘江；一支由西側(cè)入南渠口，經(jīng)興安城切穿太史廟山，折西而去，流長３０公里，窄處僅3—８米，最終匯入漓江。于是實現(xiàn)“滾滾湘江奔楚國，滔滔靈渠下漓江”奇觀。 
靈渠的開鑿始于秦朝發(fā)兵南嶺。據(jù)史料記載，秦兵５０萬經(jīng)湖湘入嶺南，糧秣供給成困局，秦始皇令“尉佗屠睢將樓船之士，南攻百越”，又使“監(jiān)祿鑿渠運糧”（《淮南子》《史記·主父偃傳》《漢書·嚴助嚴安傳》）。于是有了靈渠。 
靈渠選址，踏勘詳盡縝密，即便今天，其地質(zhì)、地形運用皆嘆為觀止。興安的中部地勢是中間高兩頭低，形成了東北—西南向低山槽，海拔２５０米左右，南北兩側(cè)海拔５００—１５００米，史稱“湘桂走廊”。這就有了俗話：“興安高萬丈，水向兩頭流”。湘、漓之水同出一山，分源各流。湘漓之間，據(jù)《水經(jīng)·漓水注》，始安嶠即越城嶠，只有１００多步。 
興安的東半部南高北低，發(fā)源于海洋山的海洋河沿北向傾斜地勢而下，經(jīng)興安城北入洞庭，稱湘江。興安的西半部北高南低，發(fā)源于貓兒山的六洞河順勢南流，沿途匯流，稱大溶江，再匯靈河，稱漓江。漓江經(jīng)桂林、梧州入西江。 
興安城西北有始安河，興安城東的雙女井是湘江一條小支流。兩水最近處不足三里地，其間橫亙著南北向的小土嶺，即太史廟山、始安嶺和排樓嶺，小土嶺寬不超過一里，相對高度僅２０—３０米，其中太史廟山又相對最窄最小。但這個最近的下水洞處，湘江河面寬闊，工程浩大艱巨。溯源而上，切穿鰲頭嶺和龍王廟山，海洋河水流變緩，對人筑壩、水減速都十分有利，還可降低鑿渠深度。 
劈山開渠，兩水落差五六米。海洋河量大、水位低，始安河水位高、水量小。怎么實現(xiàn)三七分水取湘補漓？低筑堰，取壩高；開南渠，定渠口。揚子水利委員會水利設(shè)計隊從1938年12月至1939年5月，多次測量表明，枯水期入渠流量占海洋河水量的36%至43%！豐水期南渠如何防澇？南渠流經(jīng)興安的上源，兩度高筑堰，實現(xiàn)二次泄洪于湘江。 
這就是靈渠。在１９３８年湘桂鐵路修通之前，它始終是南北大動脈，日過帆船百余艘。五一節(jié)考察湘江源，在蒙蒙雨霧中佇立在千古未變的分水潭，靜靜地，感受這日夜江聲下洞庭的氣勢，感受這天人合一鐘山川的毓秀，感受靈渠的靈秀和靈動、靈氣和靈魂，迸發(fā)心有靈犀的感動：湘江之源為什么會改寫在這兒。

【注釋】1. 補寫典出：《史記·項羽本紀》：“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睏疃取逗仙倌旮琛罚骸叭舻乐腥A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苯汀兜渴胰嗽姟罚骸岸悶t湘……當追帝女跡”。俚語：“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鬼見發(fā)呆。”2. 三源地址：湖南江華瑤族自治縣香草村，湖南寧遠縣住龍門，廣西興新安縣湘漓鎮(zhèn)。駐龍原，借“住龍門”而名。3.湖南省水利廳2011年6月認定：湘江源頭在湖南藍山。理由是以此為源頭，湘江干流全長948公里，比原來長了92公里；湘江流域面積94721平方公里，比原來大了61平方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