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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了,你要跳舞嗎 | 山一幾·早茶夜讀

 早茶夜讀 2022-04-17

 

第1022夜

文  |  山一幾


陸陸續(xù)續(xù)我手里已經(jīng)有了五十多本《文匯月刊》,孔網(wǎng)得來的——家父每次看見快遞進家都如臨大敵,噴酒精噴得包裹如同水洗,再于陽臺上曝曬三日。我想若樹立我爸為時代楷模,全球抗疫或許早已迎來勝利,病毒沒等變異便淹沒在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五十多本雜志攤在地上,老師給了我一個建議,把每期封面、封底人物照片和相關文章掃描成PDF,便于整理。這樣做實在是方便,其一我最近買了一個可以轉換指定PDF段落文字的app,閱讀之時發(fā)現(xiàn)重點段落可以直接OCR為文字進行記錄;其二就是我的鼻子得到了拯救,雖然離八十年代的氣息遠了一點,但書就在旁邊,想聞隨時可以湊上去。

目前我的想法是從封面、封底人物和相關介紹文章入手探討八十年代公眾人物的相關問題,以及從中可以看到的時代文化氛圍。《文匯月刊》的封面、封底人物,并非如九十年代的一些雜志一樣是純粹的“模特性質(zhì)”,而是含有明顯的重點推薦之意——所謂時代楷模是也。選擇了哪些人物?為什么要選這些人物?作家怎樣去書寫的這些人物?這是一個最基礎的探求,在這個基礎上或可進行外部、綜合的研究。這次“報告”想先從一個小點切入,說一下自己感受最深的一個點,當然這些感受還不成系統(tǒng)。

01

上月文章(即《開箱:口罩下的八十年代》,點擊查看里提到過,《文匯》包攬內(nèi)容主要涉及文藝界,就我目前看到的雜志而言,封面封底人物主要有作家、演員、音樂家、畫家四大類型,類型之下又有細分,如演員又可以細分為電影演員、戲曲演員、舞蹈演員等。在十年《文匯月刊》中,舞蹈演員封面實際占據(jù)了相當大的比重,這在我看是一種很有意味的現(xiàn)象。

先來看一下每期舞蹈演員介紹的文章都寫了那些內(nèi)容。將每一篇文章文本的內(nèi)容主題總結摘錄后,有三個方面最為突出:一為描繪舞蹈演員的學習歷程,二為突出舞蹈演員的的艱苦奮斗,三是對舞蹈藝術的沉浸式投入。

每位舞蹈演員幾乎都有一段艱難的學習路程,不同于作家仿佛與生俱來的寫作本領,系統(tǒng)地教育之于“作為一種技藝”的舞蹈是十分關鍵的環(huán)節(jié)。我們在這些文章中都能看到,每一個“成功”的舞蹈演員背后多半有一個集嚴格、愛才特點于一身的老師,比如劉穎背后的蔣祖慧:“同樣的話來。對于這樣的眼睛,蔣祖慧是熱悉的。憑著多年的經(jīng)臉,她感覺到,這姑娘是棵好苗子……蔣祖慧興奮了:'我看中了,我的拉烏蓮希婭,那個穿黑衣服的姑娘?!奔钡匦贾卤粍e人搶去似的。(《文匯月刊》,1982年第8期)劉敏背后的老師蔣華軒:“蔣華軒有意識地錘煉她,排練中對劉敏嚴格到連一根頭發(fā)絲不對都不放過!當然,這是劉敏的感覺,因為沒有一天排練,蔣老師對自己說過滿意的話,也沒有一天不給她提出非努力才能達到的要求。(文匯,1985年第9期)。

為什么要突出每個舞蹈演員的受教育經(jīng)歷,這其中蘊含的或是那個時代對于教育與人才的一種關注。這一點,在1980年第6期對歌唱家關牧村的介紹文字中寫的更加直接露骨:

這位老師唯恐自己水平低,不敢貿(mào)然教她,她已經(jīng)感到這是一塊未經(jīng)雕刻的璞玉,應該為國家把她完整地保存下來……
每當她自己因思慮家庭的處境而情緒波動時,蔣老師總是語重心長地說:“小關,你是國家的財富,是屬于人民的。學唱歌可不是個人的事,如果半途而廢,那是國家的損失。

不知道為什么這三位老師都姓蔣??傊?,培育新人、挖掘人才,這不僅是當時所謂民心所向,更是當時黨、國家對文藝界的一個要求,如胡耀邦在劇本創(chuàng)作座談會上提出重點幫助中青年文藝家成長,“要培養(yǎng)和錘煉一支敢想敢干、百折不撓的文藝創(chuàng)作大軍”,又如周揚在第四次文代會報告中提到的:“文聯(lián)各協(xié)會應盡一切力量,協(xié)同文化行政領導部門培養(yǎng)各類文學藝術人才,以逐步改變和克服當前文藝界青黃不接、后繼乏人或埋沒人才的嚴重現(xiàn)象。

挖掘人才,是對前期所謂“埋沒人才”的顛倒,不僅是文藝界的需求,更是彼時整個社會向生產(chǎn)建設轉型的需要。在這種情緒下,“人”其實在一些作品里,某種意義上“轉化”(本來想用“異化”,但此詞太重且有特定含義)為了“才”,如果說在五十到七十年代“人”是作為斗爭中的力量與對象,此時期人開始變?yōu)椤安牧稀焙汀白饔谩?,這種思想無疑深刻影響了文學作品(尤其是介紹人物的報告文學)對人的刻畫和塑造。換言之,八十年代所謂“人道主義”、“人性論”的復蘇,對“人”的重視和描寫,其中的“人”是否天然就是我們當下觀念中的“人”?是否是一種各種話語揉和而成的概念?是否經(jīng)歷了一個變化、發(fā)展的過程?這是需要引起我們注意的。

且在此錄下1980年人道主義爭論中文學評論家劉建軍的觀點:

劉建軍認為,“重視人的價值,恢復人的尊嚴,關心人、愛護人,在人民內(nèi)部散播愛和溫暖,是這個時期以來中篇小說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八侨陙砦膶W真實反映現(xiàn)實、抒發(fā)人民心聲,逐步深化的一種表現(xiàn)”,“是歷史的必然,是時代的需要”。他指出,“抽象地看,這似乎是資產(chǎn)階級人道主義精神的重復,具體分析,我們就會看到,資產(chǎn)階級人道主義基本上是以個人主義為核心的,它所標榜的普通的人就是資產(chǎn)階級個人。而我們的文學所描繪并為之呼吁的人,指的是人類最大多數(shù),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這是無產(chǎn)階級文學偉大先驅(qū)高爾基所贊美的大寫的人。無產(chǎn)階級所得導的關心人、愛護人,沖破了資產(chǎn)階級人道主義的階級局限,是建立在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終解放自己的明確指導思想之上的,這是崇高博大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人道主義”。

02

與之相通的是對舞蹈演員刻苦訓練的描寫,這幾乎是每位舞蹈演員的必寫之點,或許舞蹈對于身體的錘煉最為直接和形象,作家們不惜重墨渲染每位舞蹈演員所經(jīng)受的艱苦,以及每位舞蹈演員堅毅、頑強的個性,這種描寫俯拾皆是:

那是在排演《天鵝湖》二幕的日子里,扮演奧杰塔的劉穎為了控制體重,讓男舞伴托舉時省一些力氣,每頓飯只喝一點稀粥……在京演出期間,劉穎病情惡化,發(fā)展成胃痙李, 一天打四針止疼針,還要堅持演出,最后還是領導下命令派人護送她回津治療。(《文》,1982年第2期
由于臺上燈光很暗,余慶云在表現(xiàn)鬼魂掙扎時摔倒,她頓時感到鉆心般疼,腿動不了了。第二天晚上她還堅持著要上臺演出,可她連去劇場的路都走不了。她的丈夫、芭蕾舞團小提琴手鄭中和央求她:“上醫(yī)院吧,你怎么能跳呢?”可余慶云堅持要演出。(《文》,1984年第7期)
而獨有身材瘦弱、面目清秀的小明珠還在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剛才老師教過的旋轉動作。隨著她一圈又一圈的轉啊轉,她的小背心越來越濕了,周圍的地下也都灑滿了汗水…難道她不累嗎?(《文》,1987年第7期)

“敬業(yè)”“奮斗”的品質(zhì)或許是新時代所更為需要的精神。而一旦進入舞蹈之中,舞蹈演員們馬上便會忘記傷痛,全身心的融化在作品藝術中——一種“體驗派”式的表演心理:

霎時間,她忘記了一切煩惱和不快。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脈脈含情的春水和一片藍藍深邃的天空。她的耳邊只有吉卜賽古老的“格羅達洛”如火般熾熱的響板和春江花月夜中蟲兒淅瀝如碎的鳴叫。那頸項微傾,眉頭微皺,眼波一飄,手臂一顫,都在傾述著無盡的情思,綿綿的心音。她在急轉慢移,她在騰挪跳躍,她在飛旋,她在升華。她的心在樂和舞中濾就得水晶般澄清透明,插上了金翅膀,在高高的藝術天堂中飛翔。她是她事業(yè)殿堂里忠誠的仆人,是她舞蹈王國里驕傲的公主。(《文》,1981年第2期)

今天的我再讀到這些文字時不由得雞皮疙瘩起一身。我很快意識到,這或許就是我與“八十年代”的抵牾與碰撞點——我與它接觸所產(chǎn)生的的這種不適,恰恰證明我缺少了八十年代人的一種特質(zhì),或者說八十年代人缺少了我的一種特質(zhì)。這種對藝術美的極度渲染,同時對文本之美的極度強調(diào),里面或許包含的是對前一個時代意識形態(tài)的拒斥疏離與無意識中的繼承,對于這個復雜問題這里暫時不展開論證。我常常想,如今再看八十年代人的許多行為、作品,或許我們很多人會感覺“肉麻”。八十年代人身上或許很好地繼承了五十——七十年代人的真誠、單純與理想主義,而我們很多人身上或許繼承了九十年代人的玩世不恭、實用主義。相對于八十年代,我們多了一重反觀、審視的視角,也少了一份單純所帶來的方向感與力量。

《文匯月刊》對于舞蹈演員的這些描寫情節(jié)是十分雷同的(尤其是在報告文學作品中),以至于在讀完如此多的舞蹈演員故事后,我?guī)缀鯖]有記住任何一個有“個性”的舞蹈演員,呈現(xiàn)在我腦海里的是一組敬業(yè)好學、刻苦訓練、歷經(jīng)磨難最終鳳凰涅槃走向成功的“群像”。這種書寫方式我總認為和之前報告文學長時間背負的寫楷模、抓典型的任務有關,只是在新時代有了不同的“任務”。目前我的閱讀還沒有太涉及到1987年之后,這之后的書寫有了什么變化,需要我繼續(xù)閱讀。

03

演員出現(xiàn)在封面,尤其是舞蹈演員頻繁出現(xiàn)在封面,是一個值得分析的現(xiàn)象。這里想稍微探討一下。

前些日子讀完了一位香港學者寫的專著,研究1966年—1976年的中國文藝,其中提到對于這一時期舞蹈的研究。芭蕾舞劇《白毛女》與《紅色娘子軍》是當時接受最為廣泛的兩部舞劇,這兩大舞劇中女演員的一些經(jīng)典動作都被作為宣傳畫大規(guī)模印刷、傳播,如《紅色娘子軍》中的“弓箭步亮相”“倒踢紫金冠”等等。在這位女性學者看來,這些相片是凝結著一代人(男人)性欲望投射的作品,這與舞蹈的特性密切相關:

芭蕾舞和很多舞蹈形式一樣,可以挑動情欲。比起其他舞蹈,現(xiàn)代芭蕾舞是特別女性化的舞蹈形式。它圍繞著舞者建立敘事,讓舞者展示她的身體與力量。它使人注意到舞者的長腿和骨盆的力量,特別突出其大腿內(nèi)側,這更是在中國舞蹈傳統(tǒng)裹完全陌生的表演方式。男性舞者往往只是女性舞者的拍檔,以支援她做出更複雜的動作。由于女性檐起生育的角色,她張開雙腿的幅度比男性大。芭蕾舞所強調(diào)的就是這種女性的能力,使觀眾看到舞者的身體時,還間接聯(lián)想到婦女的性能力。

學者康浩更直接指出,“倒踢紫金冠”的劇照,在農(nóng)民家里和學生宿舍都被廣泛用來裝飾空間。他認為,不少人其實是用情欲的角度去看芭蕾舞的樣板戲:

雖然1966年—1977年(注:原詞易被和諧,故改用時間概括)的文化工作者花了不少心力改編兩套芭蕾舞劇,照片中的性元素并沒有被徹底去除。究竟喜兒和大春、又或者吳清華和她的上級之間會發(fā)生什么故事,觀眾有自己的各種假想,毋須經(jīng)過批準。那些想像中的情節(jié)可能發(fā)生在另一個舞蹈的世界,永遠不能被壓制。

國家對于舞蹈所含有的性因素同樣有深刻體認,這或許也是八十年代前期曾有對跳舞進行限制的原因。在《文匯月刊》封面中,我們可以看到作家、電影演員照片的焦點都在人的面容、神采之上,而舞蹈演員照片卻集中在表現(xiàn)對“身體”的凝視。最為極端的一個例子或許是1987年第11期封面人物芭蕾舞演員辛麗麗的照片。

在這張封面照中,辛麗麗的面龐幾乎完全被遮掉,難以辨認(登上封面的人物卻沒有“正臉”),展示給觀者的是她美麗的身體:纖細的腰肢、光滑的背部、頎長的脖頸?;蛟S這也是一位舞蹈演員才能擁有的背影封面照。

舞蹈是一種最能展現(xiàn)人形體之美的藝術形式,照片又可化身體動態(tài)為永恒的靜態(tài)、物態(tài),從而為弗洛伊德所謂“戀物癖”的實現(xiàn)形成可能。雜志作為一種物態(tài)實體,在這里或許擔任起的正是一種圖像傳播的載體——時代對于身體美、性之觀念的變化,或許也能與處于市場體制下的期刊封面有著密切聯(lián)系。這或許也是大眾文化在八十年代的萌發(fā)以及其與主流價值觀的沖突有關,包括國外娛樂明星(多為封底人物)的介入,下次可以重點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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