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膜

（外一首）

韋漢權(quán)

頭頂密織著劍葉，可是

還是有一些光芒漏射

那時，我們正從一片竹林下走過

并在暮色來臨時，記錄了

這一瞬光景

繞過竹林，又繞過了小溪的源頭

我看見不遠處那一扇

隨風翕合的門

它關(guān)著我，漫長的童年

和陽光

而今天

它似乎是開啟的

而我最先看見的，就是重陽節(jié)時

在暮色中，站在門前的

蒼老的父親，透過日漸變厚的白內(nèi)障

他總是覺得，他有義務(wù)焦急張望

日子在他的眼角膜后潮濕

然后繼續(xù)，在我的思念里潮濕

而無論我多么疾走

也奈何不了這一段流水

和這一段脊梁的

彎曲

大姐的動作也變得遲鈍

慢吞吞地操弄著她的生活

不知道她什么時候

才能把簸箕里花生殼剝好

詩人三半說，晚七點前肯定趕到

請留好一角

是的是的

在日漸行近的暮年，我們只要始終站好

人生的一角

就會明白，前輩們就算瞎了眼

也堅守的秘密

步數(shù)

想找一只手，牽著，從山腳下稍平坦的路段下車

然后一前一后，去爬

向上旋轉(zhuǎn)的山路，在那個季節(jié)

能看到，我們的步履很冷靜，步數(shù)

剛好是算計的里程

你說：“為什么不能早些時候就出發(fā)？”

是的，我們所要抵達的時段，不一定非得是傍晚

過往的人們啊，你們也歇息一下吧

我們在樹蔭下，輕輕辨認這些鳥語

伏地草也茂盛，在林子邊沿蔓延著，分明著

那對美麗的鷓鴣時而藏匿，時而呼朋引伴

沒有標識。土生土長的孩子，總能在山風中

默記方向，落日磨平著石階

零葉紛紛的深處

或者，幾百步的高處

一個又一個景致凸顯

在漏下的光暈里

你又說：“放飛?。　?/p>

我順便松開，山的回響投射出我們漸漸靠攏的身影

也有崎嶇和高度

決明子的瘦花枝和它的豆莢相應(yīng)長著

并且一遍一遍地被農(nóng)村詩人所描述：

“所有坳口都踮起，都齊唰唰地眺望?！?/p>

他們執(zhí)拗的貧瘠，和這些無聲的松針一樣

一出現(xiàn)便飄零

霧層下紅香椿做成的木樓最終會出現(xiàn)

小山脈慢下，弄場的門吱吱地關(guān)上

雪亮的燈柱霎間激射到四周的懸崖和蕉葉上

你挨著我并排坐下。老屋很靜，像南粵海里的一葉孤舟

你什么也沒說，抱著我

一起經(jīng)歷最冷最黑暗里的

暖意和光明

作者簡介：韋漢權(quán)，男，壯族。中學教師。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于《民族文學》《詩刊》《星星》《揚子江詩刊》《廣西文學》等多種期刊發(fā)表詩文。曾有作品入選多種選本。曾獲年度廣西壯族詩人獎等?，F(xiàn)居廣西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