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逸待勞,是兵家津津樂道之勝戰(zhàn)計。
古來以逸待勞取勝的戰(zhàn)例很多,比較著名的,當是孫臏于馬陵道伏擊龐涓。細思量,此計得成之關鍵處在于兩點:一是定要算準對方進攻路線,二便是要在對方進攻線恰當位置埋伏。若此二條皆做到,此計可勝;反之,則無功矣。
當然,《傷寒論》中也有類似以逸待勞的經文與方劑。
諸君知道,少陽病的特點之一,便是兼證頗多。因為少陽主樞,經腑皆在體側。體側處,亦前亦后、亦里亦外、亦陰亦陽,少陽受邪,邪氣極容易傳遞給陽明與太陰,故少陽有病,也極易引來陽明與太陰之癥。
下邊,我們還是先看《傷寒論》原文,其中第九十六條云:
“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鞕,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span>

試分析之:“傷寒五六日”,是說患者得了傷寒已過五六天。傷寒,“或已發(fā)熱或未發(fā)熱”,相比于“發(fā)熱惡風”之中風,是傷于陰也?!皞陉栒?,七日愈;傷于陰者,六日愈”,今傷寒已過五六天,病仍沒自愈,又“中風”,中風傷陽?!帮L傷衛(wèi),寒傷營”,風寒皆中,衛(wèi)營兩傷,說明此時患者已表里受寒,也即寒邪已經太陽經傳里。
那么寒邪傳到何處了呢?大家知道,六經病傳,途徑有二:一曰循經傳;二曰陽經傳陰經。太陽寒邪循經或亂經傳,可傳入其它五經。看下邊癥狀——“往來寒熱”,便知寒邪已傳入少陽經也。因為少陽在側,猶如門扉,里氣不足,風邪入里;里氣足,風邪于外。內內外外,往來寒熱。何也?這是因為少陽之象為朝陽,為一陽,三陽之中是嫩陽,雖然弱微,然呈上升趨勢,是故受邪后如云翳遮日,極易游走變化。當寒邪傷了少陽,少陽經受邪寒,必定發(fā)冷;少陽經陽氣受寒邪侵襲,必然積蓄力量反擊,邪正相爭就發(fā)熱。又因少陽是弱陽,抗邪力量畢竟不足,寒邪便極易侵入陽明,陽明受邪,寒氣入里便化熱;體內正氣當然也會奮起抗爭,驅邪達表,“打回原形”,又化為太陽受邪,必為寒。交爭不斷,入里化熱,達表為寒,是故寒熱往來也。
“胸脅苦滿”,因少陽經過胸脅,今邪在經脈,經氣不利,致胸脅苦滿也。“嘿嘿不欲飲食”,嘿嘿,精神不爽,呈現(xiàn)抑郁狀,“不欲飲食”,當然就是不想吃飯。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寒邪循少陽經脈入腑化熱,膽腑有熱,又膽主疏泄,疏泄失司,情致不暢,是謂嘿嘿;膽氣最易犯胃,胃氣不和,是故不想吃飯。“心煩喜嘔”,心煩,是因熱邪循少陽經別上擾心神所致;而喜嘔,則還是因膽氣犯胃,胃失降濁,氣逆成嘔。以上為少陽病之主癥,下邊便是連續(xù)幾個或見癥也。

“或胸中煩而不嘔”者為何?胸中煩,提示熱邪上擾,因少陽經別通心臟,布胸腔,入季脅,是故或可見胸中煩;至于不嘔,則說明不見膽氣犯胃也。“或渴”,說明此時少陽之邪已傳入陽明,陽明熱盛,必然傷津液,津液被傷,于是口渴。“或腹中痛”,脾主大腹,今腹中痛,說明少陽之邪已傳入太陰,少陽氣郁,木郁土壅,脾絡失和,氣滯血結,于是腹中痛。“或脅下痞鞕”,少陽經過脅下,邪在少陽經脈,經氣不利,便見痞硬。“或心下悸”,心悸者,水邪凌心可見癥也。少陽受邪,三焦不利,三焦者,水火氣機之通道,今三焦不利,水道不通,便可見水邪凌心。三焦水不利,也可見“小便不利”之癥也。“或不渴”,提示少陽之邪沒傳入陽明,沒有熱盛傷津之狀況。“身有微熱”,說明邪在太陽。“或咳者”,說明水邪犯肺。
綜上,可知這少陽之病可以引來陽明、太陰或太陽之病癥。如此復雜之少陽病,怎么治療?仲景給方:
柴胡半斤 黃芩三兩 人參三兩 半夏半升,洗 甘草炙 生姜切,各三兩 大棗十二枚,擘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上面,筆者談了兵家之計,以逸待勞。從小柴胡湯的用藥組方來看,其便恰是有這以逸待勞之思路的運用也。為何這樣說?且聽鄙人道來。還是先看這小柴胡湯的藥物組成,共有三組七味藥,其一為除郁清熱藥,即柴胡、黃芩;其二為除痰去水藥,即半夏、生姜;其三為補藥,即人參、甘草與大棗。這三組藥怎么就體現(xiàn)了以逸待勞的精神呢?通過上邊《傷寒論》原文分析,諸君已經明了,這少陽病極易引來太陽、陽明與太陰之病證。也就是說,仲景先師早知道這少陽病的傳變方向,所以,你來看他用藥,除清少陽熱除少陽郁之外,用了半夏、生姜,這二味藥不但助柴胡除郁,更重要的是,能治中焦胃中痰飲,此為伏兵之一。另外,人參、甘草、大棗,非但補少陽之氣,還補太陰之氣,因少陽之邪極易傳太陰,那么用此三味藥補脾在先,可謂伏兵之二。這兩組藥,均起伏兵之作用,目的便是等那少陽之邪來侵犯,一舉殲滅之。此,正“以逸待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