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啟蒙是在鄉(xiāng)村小學,條件簡陋。一二年級在一座破廟里,叫 “無量殿”,據(jù)說是供 奉無量天尊的。廟共有三院,前殿前面是 一片空地,可以說就是操場,其中入住 的是學前班和一年級。 第二院南面原來是禪房,住二年級,北面是教師辦公室。原來的中山堂住三年 級,在后院是無量 大殿, 住五年級,而四年級則偏安于角房。后院有兩棵紫丁香和兩叢探椿。一到夏天, 就是我們的天堂樂園, 老師絕大多數(shù)是代課教師,后來,來了個女老 師,據(jù)說是從中心小學借來的。老 師又不是物件,怎么 能說是借呢,我們不懂。但自那女老師一到,我們的課才正規(guī)起來。男娃們就愛 琢磨老師,尤其是長 得 模樣好看的女老師。大家都在猜測,她咋就那么好看呢?可比王紅軍他姐姐好看多了。這話傳到王紅軍 的耳朵里,害得這家伙好幾天都不理睬我們,哼。誰叫 他姐長得像白骨精?女老 師的漂亮很快讓鄉(xiāng)親們 知曉了,大家都擠在放學的路上要一睹女老師的風韻。我們都聽見有大嬸說,瞧 人家女娃長得多攢勁, 鼻子 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我們都笑,難道別人家的女娃鼻子是眼睛,嘴是耳朵 嗎?但說實話,女老師 的話確實好聽,跟收音機里的播音員一樣。她的課也自然成了 我們的最愛。但就 在這位俊俏的女老師面 前我們卻丟了一次大大的人。鄉(xiāng)里孩子洗臉一點都不愿多用水,洗臉只洗本土, 邊疆一概不理,長此以 往,頭毛長 得像藏獒,別看夏天整日泡在河里,那根本就不是游泳,更不是洗 澡,完全是泥豬淌水,有 一天,大伙兒照舊在磨房下拱豬,我們的惡作劇現(xiàn)在說起都羞于啟 齒。就是等到 中學快放學時,讀中學 的女生從磨房前的小路上回家,我們就來一次集體全裸大爆光,羞得女娃們只好 繞道而行。但我們的惡 作劇很快傳到了 學校。在某天的下午,我們被集體押解到操場。一通教訓之后 ,女老師叫兩個個兒大的 同案犯去燒了一大鍋開水。我們都嚇傻了。以為要湯鍋,大氣都不敢出。 女老師 把我們帶到校門外飲牲 口的一個長石槽邊,拿來了肥皂和洗衣粉,叫我們把頭一個個都洗干凈,在我們 這伙泥豬的記憶里這種 徹頭徹尾的洗禮還是頭 一遭。隨后女老師又拿來一把雙劍牌的手推子,挨個把我 們的頭毛推了個干凈,害得我們無臉再見江東父老。女老師說沒關(guān)系的,半個月不到就長起來了,到時 候 ,給你們剃小平頭, 就帥哥了,我們就單等頭發(fā)快長長。女老師還說,瞧你們的頭發(fā),都是茂密的樹 林了,連野生動物都傳 宗接代了。這下我們的臉一個 個都像關(guān)老爺了。放學的路上更讓我們難看,大嬸 大媽都捂著嘴譏笑道:喲,這都是哪個喇嘛廟里的小彌沙,排著隊去化緣哪?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上了大學,學習環(huán)境,老師,同學都是新的,正好趕上八九十年代的文 化大討論和思想大解放,學 院自然就站在了時代的潮頭。在人文薈萃,碩學鴻儒濟濟 一堂的校園,我們經(jīng)歷 了一場醍醐灌頂般的思想涅槃 和精神淬火。 教我們的老師隨便提出來一個,就 是思想精英或?qū)W術(shù)泰斗,賈平凹先生 教我們寫作。雖不 善健 談,但其觀察生活之細致入微實在讓人佩服。學校在大雁塔近旁,周圍是一片麥 田。賈老師飯后常去散 步,說到觀察生活,他舉例:有次去一條田埂,發(fā) 現(xiàn)有兩張坐皺了的報紙,前面 兩小堆瓜子皮,報紙間 離得較遠。再后來幾天報紙離得越來越近,最后變成了一張,上面的皺紋卻又密 又深,我們都笑了???見,觀察就是要發(fā)現(xiàn)細節(jié)背后的故事。這教導至今難忘。 中國古典文學由霍松林老先生代課,主講唐宋詩詞。兼代我們書法課?;衾舷碜u教壇數(shù)載。是師大 的活寶。年逾古希,筆耕不輟,著作豐盛。為人平易 象個老玩童,常戴一頂青 灰色辣椒帽,女兒親織 的米色圍巾時不離身。一踏進教室門就是煙雨垂柳,孤帆遠影,一下就把我們帶 入煌煌大唐的輝煌或婉 約 凄迷的易安詞箋之中,頓時忘卻了窗外的車鳴人囂。先生有一習慣,板書從右 寫起,而且是豎排版的 繁體,寫之前作稍頓,便拿起粉筆一氣呵成,一黑板漂亮的 行草就展現(xiàn)在我們面 前。下課后課代表都不 愿擦去。我曾在上文中提到先生給我們宿舍題的“德馨樓”三字,想必現(xiàn)還高掛 在文學院的門額上, 令幾代學人 只能高 山仰止。后來是先生的高足王紅老師帶我們的唐詩和宋詞,王紅老師好像正是新婚燕爾,騎一輛紅色小車來講課。她的年輕使我們非常親切,彼此之間無 話不談,每當課余,除了課文內(nèi)容,天南地北,都侃?,F(xiàn)在,王紅老師已經(jīng)調(diào)到四川大學任教,《網(wǎng)易公開課》 有她 講座的視頻,主講中國古典詩歌,同于丹比肩, 風采依舊! 還有一位陸姓的老師,教我們訓詁學,我對這門課有 種恐懼,總覺得很枯燥 乏味。但一接觸滿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第一堂課,陸老來上課。但 先進來一男生 夾一把藤椅,然后一女 生,端一茶杯夾一疊教案,我們都以為是讓他的研究生來講,可倆人出門攙進來 了一位老者:一頭銀 發(fā),連眉毛都白 了,鼻梁上架一幅玳瑁邊的老花鏡,臉上有幾顆老年斑但紅潤亮 堂,精神瞿爍。倆研究 生如金童玉女侍立兩旁,煞是好看,男生負責寫板書,擦黑板,女生負責 分發(fā)教 案和收集提問便條,一 節(jié)課四個小時,坐的我們的屁股發(fā)麻而后止。但先生的學問確實佩服。他從甲骨 文開講,講到金石拓 片,《說文解字》,《佩 文韻府》。有時一個“家”字他可以講四個小時而精彩 紛呈。而他拄著虬龍盤 枝的手杖由一對金童玉女扶著去3210教室上課的情境是師大校園一道富有魅力的風景。 我的老師們, 一路走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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