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李鴻章和左宗棠等人是晚清有名的地方實力派兼洋務派，但他們對西洋科技的認識經(jīng)歷的過程是很不一樣的，其中，曾國藩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是被打出來的。曾國藩曾經(jīng)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用兵之道，在人而不在器”；“攻守之要，在人而不在兵”。也就是說，曾國藩認為在戰(zhàn)爭中，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而武器的因素則是次一等的。所以，在剛開始的時候，曾國藩對于大規(guī)模引進西方武器是持保守態(tài)度的。

【曾國藩】

同治元年五月，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荃率領所部與鮑超霆軍會合，連續(xù)攻克長江南北各城，一直殺奔南京城下的雨花臺。天京形勢嚴峻，為防止被清軍圍困，洪秀全嚴令李秀成從蘇州回援，攻破湘軍陣地。閏八月，李秀成自蘇州統(tǒng)率主力，號稱六十萬，旗幟如林，層層排列，將駐扎在雨花臺的曾國荃軍不滿兩萬人圍了個密不透風。

【曾國荃】

六十萬可能是夸大其詞，但李秀成的兵力至少是曾國荃的十倍則無疑。李秀成此次攻打湘軍，采用兩種打法，一是西洋開花大炮自空中下?lián)粝孳妷颈?；二是挖地道，往里面填裝火藥，炸毀湘軍營墻。幸而曾國荃營房工事質(zhì)量過硬，墻高且厚，壕深且寬，營盤外壕溝挖了兩、三道，深達五、六米；壕溝外又有花籬五、六層，所謂花籬就是用粗木頭埋入地下，用堅土夯實，確保攀搖不動，主要用來減緩敵軍沖鋒的速度。

【太平軍】

即便如此，曾國荃還是吃盡了李秀成手上西洋火器的苦頭。開花大炮一響，炮彈呼嘯而至，全體湘軍只有臥倒躲避而已。九月初，李秀成堂弟李世賢從嘉興趕來助戰(zhàn)，太平軍改變戰(zhàn)法，倚仗手中裝備優(yōu)勢，近前槍戰(zhàn)，逼營肉搏。這一下曾國荃被打的夠嗆，由于湘軍裝備落后，全是鳥槍、抬槍等老式“土槍”，火力不猛，射程也短。太平軍全部是洋槍，無論射程還是射速，都是湘軍無法相比的。曾國荃見兩軍對壘，太平軍的槍能殺傷湘軍，湘軍的槍卻打不到太平軍，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只能下令收縮防線，躲在掩體后面進行抵抗。

【太平軍作戰(zhàn)圖】

太平軍將湘軍逼近營盤后，抵達壕溝，開始填溝準備進攻，并且暗挖地道，直抵營墻。曾國荃臨危不亂，所部皆為百戰(zhàn)精銳之師，他們用地道對付地道，與太平軍對挖，一旦地道對挖洞穿之際，湘軍便聚集起來，抽刀一起刺殺過去，打垮對手，又或者往太平軍的地道中熏毒煙、灌臟水，砍伐樹木，堵塞洞口，凡是想得到的方法，一起用上，才算是抑制住了太平軍的地道戰(zhàn)。

太平軍攻勢受阻，兩軍陷入僵持，這個時候，湘軍的后勤開始發(fā)揮出巨大的威力，湘軍堅守江邊糧道，水師源源不斷從安慶、蕪湖等地獲得物資補給。天京城中的太平軍與李秀成和李世賢的援軍被曾國荃阻隔，城內(nèi)無法接濟援軍，長江兩岸鎮(zhèn)江、揚州都是清軍控制，江中為湘軍水師把守，因此，二李利在速決，雙方僵持局面不能改變，太平軍糧草日益耗盡，天氣轉(zhuǎn)冷，饑寒交迫，李秀成只有退兵。

【今日雨花臺】

曾國荃苦守雨花臺四十六天，終于勉強保住陣地。此戰(zhàn)之后，曾國荃終于意識到西洋槍炮的利害，他知道李鴻章的淮軍大多裝配西洋槍械，就寫信給李鴻章向他請教。李鴻章非常熱心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告訴曾國荃，對付李秀成，必須改小槍隊為洋槍隊，才能保證戰(zhàn)必勝、攻必取。曾國荃馬上按李鴻章的意見打報告給曾國藩，要求曾國藩令粵東厘局多多采購。

曾國藩回信教訓曾國荃：“制勝之道，實在人而不在器。鮑春霆（超）并無洋槍洋藥，然亦屢當大敵，未聞以無洋人軍火為憾。和（春）、張（國樑）在金陵時，洋人軍器最多，而無救于十年三月之敗。弟若專從此等處用心，則風氣所趨，恐部下將士人人有務外取巧之習，無反己守拙之道，或流于和、張之門徑而不自覺。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猛省。真美人不甚爭珠翠，真書家不甚爭筆墨，然則將士之真善戰(zhàn)者，豈必力爭洋槍洋藥乎？”

【曾國藩書法】

曾國藩的這番言論，說句不恭敬的話，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湘軍的鳥槍隊與太平軍的洋槍隊正面交鋒，開槍互射。湘軍鳥槍打不到太平軍，太平軍的洋槍射程既遠、火力又猛。勝負之分，不在此難道在彼？曾國荃被李秀成和李世賢火力壓制，打的縮營棄壕，狼狽萬分，難道不正是洋人軍火厲害的明證嗎？曾國荃、李鴻章作為一線將帥，身臨前敵，自然親身體會裝備了西式武器的太平軍和洋槍隊的威力，讓他們抱殘守缺，堅信制勝之道“在人而不在器”，那不是拿自己和三軍將士的性命開玩笑么。

【湘軍攻克南京】

所以，無論是從邏輯的角度還是從現(xiàn)實的角度，曾國藩的說法都是“迂謬”不堪的，曾國荃和李鴻章都只能拿來當笑話聽聽，他們一方面表示曾國藩的大道理令他們“深以為然”，然后，一個照舊申購，一個照舊添配。曾國藩也只有聽之任之了。當然，曾國藩也并不是一個絕對頑固的人，幾年后，他就轉(zhuǎn)變了觀念，主持開設江南制造局，敦促派遣留學生，走上了洋務運動的最前線，不再死扛“在人不在器”的偏頗之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