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大史詩，人們自然想起了相傳已久的古希臘盲詩人荷馬創(chuàng)作的《依利亞特》和《奧德賽》那樣長篇巨制來。這部古代西方文學的偉大作品語言簡練，情節(jié)生動，形象鮮明，結(jié)構(gòu)嚴謹。作者描述了特洛伊戰(zhàn)爭中，阿基里斯與阿伽門農(nóng)之間的爭端；以及特洛伊淪落后，奧德修斯返回綺色佳島上的王國，與皇后瑪涅羅團聚的故事。荷馬史詩是早期英雄時代的絕妙之作。它以整個希臘及四周的汪洋大海作為主要情節(jié)的背景，展現(xiàn)了廣闊的自由舞臺，為日后希臘的道德觀念創(chuàng)立了典范。繼此而來的是追求成就、自我實現(xiàn)的人文倫理觀和人神同性的自由神學。于是，荷馬史詩成了“希臘的圣經(jīng)”。

       在世界各地，著名的史詩就有蘇美爾的《吉爾伽美什》，印度的《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古羅馬維吉爾的《埃涅阿斯紀》，盎格魯·薩克遜人的《貝奧武夫》，亞美尼亞的《薩遜的大衛(wèi)》，古日耳曼人的《希爾德布蘭特之歌》，波斯菲爾多西的《列王紀》，西班牙的《熙德之歌》，俄羅斯的《伊戈爾出征記》，格魯吉亞紹·魯斯塔維里的《虎皮武士》，北歐的《愛達》和《薩伽》，法蘭西的《羅蘭之歌》，意大利但丁的《神曲》，英國埃德蒙·斯賓塞的《仙后》，約翰·彌爾頓的《失樂園》和喬治·戈登·拜倫的《唐·璜》等等。

       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華民族，本應有自己的大史詩。據(jù)《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載，“蚩尤作兵伐黃帝。帝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蓄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洱堲~河圖》亦謂“黃帝攝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震天下。黃帝行天子事，以仁義不能禁止蚩尤，乃仰天而嘆。天遣玄女下授黃帝兵符，乃服蚩尤”。以上故事與荷馬史詩的情節(jié)有些相類，但在上古中國，除了《詩經(jīng)》中的《公劉》、《生民》、《緜》等記述周人開國歷史的神話敘事篇什外，卻沒有大史詩出現(xiàn)?！对娊?jīng)》多以四言為一句，是對偶的雛形；嚴格的表達方式，無疑對長篇巨制的產(chǎn)生造成障礙。

       南北朝時期的大詩人庾信自傷身世，眷懷故國，寫了一篇著名的《哀江南賦》。作品以個人的遭遇為線索，歷敘南朝梁代興亡的全過程。情節(jié)曲折，文辭凄惻。其發(fā)端就像屈原《離騷》一般，先追述本家先世的淵源，標明自身門第的清白，以及戰(zhàn)前南梁承平的盛況。接著表露梁武帝招納降將侯景致亂、南軍慘敗和臺城陷落的實情。其中追溯自己逃難至江陵，而侯景也因元帝征討而敗亡。詩人為故都的殘破而悲傷，為元帝的過失而怨恨。作品夾敘蕭詧為報私仇，勾結(jié)西魏南侵，致使江陵敗亡的經(jīng)過；同時也對百姓遭受的巨大災難，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最后，詩人抒發(fā)了自己雖留在西魏作官，卻永遠系念故土的委婉情懷。全篇揉合了國勢的演變和個人的沉浮為一體，時間跨度綿延了半個多世紀，內(nèi)容極其豐富，感情極其真切，字數(shù)卻不到三千，可以算作是最簡明的史詩了。但作者承襲了當時的文風，以駢儷典雅為準則，削足適履的現(xiàn)象就免不了；因而大大縮減了豐富的內(nèi)容，省略了許多細節(jié)的描述。假若沒有形式主義的羈絆，單憑庾信曲折的生活經(jīng)歷和文學修養(yǎng)，寫出像荷馬史詩一般偉大的作品，也不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我國古代朝代更迭，滄桑巨變。作為中華文化主流的漢民族文學，雖然出現(xiàn)了唐宋詩詞鼎盛時期，卻始終未能產(chǎn)生大史詩。究其原因，除了社會歷史人文環(huán)境外，想必與古漢語詩歌講究平仄對仗，有著密切的關(guān)連。這種格律十分講究的詩歌語言，雖然增強了作品的節(jié)奏感和可讀性，卻嚴重束縛了詳盡的敘事內(nèi)容的完美表達。而我國其他兄弟民族用自己的文字創(chuàng)作的大史詩，如藏族的《格薩爾王傳》，蒙族的《江格爾》，則可以從另外事例反證語言文字對產(chǎn)生大史詩不可忽視的影響作用。

                                                                                                                              《中華辭賦報》2010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