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就是一段濃縮的歷史。一間房屋緊擁著一間房屋，一個庭院緊抱著一幢小樓，一條小巷緊拉著一條小巷。人們看不到這個中的細節(jié)，只感到生活就是這么走過來了，且一直走得很有條理，很有氣息。 在江南水鄉(xiāng)同里古鎮(zhèn)，讓你流連的地方很多，你不可能一一記下其中的特點，但你不能不對一條小巷留下深刻的印象。當你沿著一條水道上岸，你會在一時的茫然之中，由一條巷弄引領，深入進去。那是條特別奇特的小巷，很窄，僅容一人穿過。如果兩人在巷中相遇，須得互相側身才可得過。
古樸寧靜的小巷令人難忘。長300米的小巷，寬僅80公分左右，僅能走過一人，叫“一人弄”的確名符其實。小巷不大，細長，靜謐而安祥，偏安于古鎮(zhèn)一隅，夜晚行走難免心有所想。巷兩側的墻院極高極近，便顯得小巷愈深，人幾乎貼住兩側方可徐徐前移，頗有西塘石皮弄的感覺。偶爾中間門把墻斷，引出一間間無主題的殘柱損壁。這樣的巷也許正適合他尾隨她的暗戀吧，或者竟是對面不識，擦肩而過。想起顧城的詩：“小巷/又彎又長 /我用一把鑰匙/敲著厚厚的墻……” 沿著彎彎的河道走進小巷，據(jù)說石板下是空心的，走過去，倥倥作響，身后便留下一串清脆的響聲，因而小巷又稱“響板弄”。那響聲恰似音樂伴奏，那份悠閑，那份得意是在別處所得不到的。名為穿心，不知穿過的是怎樣的心靈。 從客棧里把木屐穿出來，傾聽木屐輕輕叩擊石板的聲響，很是神閑氣定的意態(tài)。小巷人家的一些花花草草不時觸進眼眸，恨不得就在這里停留一輩子。散散落落的吳儂軟語，象蘇州評彈般婉轉(zhuǎn)動聽，當你想靜聽時，似乎卻已飄散到遠方。 巷子雖窄，陽光卻好光顧，把小巷的一個個轉(zhuǎn)角處，勾勒得忽明忽暗。小巷中有拄杖的蹣跚的老者，有以輕快的腳步彈奏青春樂音的少年，小巷里既有蒼茫之惑，又有時代的共鳴。這條獨具特色的小巷，讓我想起了《似水年華》中文與英從青墨色的長巷兩頭走到古老的巷子中間，白衣黑裙，青灰色的長褂，背景是那樣高的墻，那樣悠長的巷，那樣被風化過了古老的磚和“的篤、的篤”的聲響，聲響里就飄起來文做的那些彩色的畫，象幾米一樣的風格，飄在古鎮(zhèn)的空中與青石板路上。 江南多雨，雨多不大，像一把花酒，一點點，一綹綹，柔柔的，疏疏的，將小巷的石板噴灑得光光亮亮。江南的雨季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地如期而至，淡淡地、絲絲縷縷地沁人心扉，滲入心田，讓人真實地感受卻無法把握。人生歷程中許許多多的人和事猶如過眼煙云，但卻在生命里真真切切的出現(xiàn)過，隨著時光流逝的僅能是歲月，卻永遠無法流走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愛戀與親情。每當這樣的雨季，在氤氳的氛圍中總是會憶起許多久已塵封的童年舊夢。 記憶中的童年總是與春雨、老房子、小孩子，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也與奶奶的典故聯(lián)結在一起。細雨微染時分，我沐浴在江南雨中，讓自己在朦朧中漸漸熔化其間。也許在數(shù)百年前，這里發(fā)生了令人柔腸寸斷的愛情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輕挽羅髻，心字羅衣，坐在這窄窄的小巷，盼遠方的情郎，盼得望眼欲穿。我想起鄭愁予的詩：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我達達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因為下雨的緣故，弄堂里很安靜，沒有一個人。撐一把油紙傘，一步一謹慎地第一次行走于這曲曲折折的雨巷，充滿著不可知，濕滑的階石，忽然的拐彎，斑斑駁駁的高墻，忽然從墻頭掛下的橘子，必須一個人獨自穿過的窄巷，最后豁然開朗的景象，就仿佛是一個生命的跌宕起伏，真可謂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踩著石板路，我來回走了四趟，還是有點意猶未盡。細雨一絲一絲地飄落在身上、臉上，涼而溫柔。有一株橘子樹彎過墻頭，低垂下來，還有幾個青澀的小橘子，害羞而局促的倚著墻。這院內(nèi)，不知又是怎樣的光景……是不是也有著安詳?shù)臓敔?，有著乖巧的孫女，有著芭蕉、石榴樹，或者有人在臨窗的二樓，聞著雨絲的味道…… 巷子最窄的地方，連傘都撐不開，我們不得不收著傘走在也悠長寂寥的巷子里，倘若對面來個人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走呢，巷子深悠而綿長，還有兩個直角的轉(zhuǎn)角……我猜不透穿心弄的名字從何而來，只是覺得行走在這巷子里心里很安靜，仿佛人生就是如此，不便回頭，不可回頭。 走在石板上，石板在雨天里有些潮濕，仄仄的……眼前仿佛可以看見詩人筆下寂寥的雨巷，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往日的雨也曾這么灑過，那雨似乎還在小巷兩旁的屋檐上存著，這雨一落，就把存著的雨濺一些下來，讓人覺出某些情節(jié)出來，覺出古舊小說的味道。如果一個少女自巷口走來，且手中打著一把舊式的黃或紅或綠的油紙傘，雨與小巷就會立時變得富有情調(diào)。我知道柳亞子先生曾在這巷中走過，但不知一個叫戴望舒的人是否也曾走過這條小巷，他的那首優(yōu)美纏綿的名詩，是在哪條雨巷里撿到的，總還是一個謎。 不知這么多年里，又有多少的少女在這巷邊繞著自己柔柔的發(fā)梢結著自己的豆蔻心事，也不知道又有多少的少年郎，曾經(jīng)踟躇于這小巷里，只為看一眼墻那頭嬌憨的青梅，笛聲恐怕是這小巷最好的注腳了吧。 反正這個小鎮(zhèn)一直興旺著，小鎮(zhèn)的愛情故事，說不定多是出自這條“穿心弄”和飄灑于小鎮(zhèn)上空的雨。要么，小巷里那一個個深深的庭院里，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歡笑和歌聲呢？歌子還是那么吳吳儂儂的，像小巷在有月光的晚間傳出來的時斷時續(xù)的話語。 舊時女子過于柔弱，就如亂世漂萍，而今的我們又貌似太過堅強，可私底下誰不是獨自把悲喜在嘗……我多么希望，我一個人走過這安靜、寂寞有時讓人覺得害怕的小巷后，步伐可以越來越穩(wěn)，不再一搖三擺，不再風風火火，我可以淡定而從容的面對生活，可以不再忽悲忽喜，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巷口，你，可以微笑著看著我，說，我在這里等了你好久、好久…… 穿心弄，是同里幽幽長長的余韻。穿心弄，就在這一個雨天，留在了心頭……
|
|
|
